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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第73章

小说:

高台悲筑

作者:

素手罗衣

分类:

古典言情

陈重熙一回到,现世,就马不停蹄回了江南——准确来说,没有马匹。

须弥芥子带着他御风回了阖闾城,陈家的整座山头上——

不过是半日时间,陈家主便神不知鬼不觉进了长安皇宫的内室。

“仙子还没抓到碧姬的神魂?”陈重熙跪坐在榻前,试图观摩亲爹取蛊的过程,一边不经意地问背后的须弥芥子。

须弥芥子施施然坐在屋子里的一只火盆前——榴花欲燃的时节用不着这东西,它不过是进入幻境的阵法的阵眼。

她抱着拂尘,看着火盆里的黄色符纸和微薄的蓝色火焰,淡淡开口:“我和弟子们检索了十几遍,只在幻境里见到了楚王的神魂。圣女的神魂应当寓居在蛊虫中。”

“我在幻境中未曾见过碧姬……只是我总感觉她像是变成了厉鬼。”陈重熙叹了口气,仍是盯着床上的皇帝,又或许是在透过这具躯壳看那个曾经阴郁却天真的少女。

没等须弥芥子发话,陈家主便笑着发了话:“巫蛊之术害人也不利己,蛊虫毒性难解,炼制过程怨气也深重,稍有不慎便会遭到反噬。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些小虫子材料易得、方法简单、功效显著,还是被列为禁术?”

“那还能救吗?”

碧姬从很小的时候被他捡回去,久而久之早就成了家人一般的存在——要说因为修习禁术从此斩断了所有因果和情谊,陈重熙还是做不到。

他自己也才活了二三十年,在陈家主眼里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呢。

须弥芥子抱着拂尘,平生头一次觉得某件事难办,最终重重叹气:“陈相也别着急。蛊虫拿出来再说吧。”

“早知道这事我当年就不该下山。”陈重熙负气一般趴在床榻上抱怨道。

床上这两个人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也没人管他失礼不失礼。

那只五彩斑斓的黑色虫子——真的是五彩斑斓的黑色,如同鸦羽一般,无光时暗淡无比,烛火下斑斓非常——不多时就被取了出来,附在针尖。

它极小,只有指甲大小,当初能被姚复看见想必都是极其勉强的。

陈重熙从袖子里摸出一只透明的水晶瓶,陈家主拿着针往瓶口磕了两下,蛊虫立时滑了进去。

这显然不是它的目的地,可水晶瓶的腹壁太滑,根本无法借力上去。

须弥芥子结果陈重熙递过来的虫子,望着火盆,说了一句:“现在申时,算来幻境里应当是武和元年八月了。”

“天符八年,仙子。”陈重熙拎着衣摆坐到火盆前面,也看着火焰,出言提醒。

现在海晏河清天下一统,但是百废待兴——于是中秋节团圆夜姚复还是把文武大臣强叫上了朝堂,坚决不肯休沐。

这群老老少少回家了跟家人们团圆赏月吃月饼,姚复和应瑕还得在破破烂烂刚修好一半的皇宫里批文书,从黑夜到天明。

凭什么。

难道当皇帝就必须得一年三百六十日、一日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待命批文书?

解臻说的果然没错,奴隶制没有消除,不过这深宫里的奴隶只有皇帝自己罢了。连宫女和侍卫都被应瑕遣走回家了。

姚复把腿伸直,拉了一把应瑕,把她弄醒,惬意地看着底下昏昏欲睡的大臣——

辰时都该下朝了,现在将近巳时,何况姚复特意寅时起来紧急召的朝会。

“好了,刚才说完册封功臣的事,咱们再说说给韩卿造的那艘船——”姚复满意笑笑,顺便看了看韩玉笙的表情。

当时要船的时候兴致冲冲,现在一说起来竟一点波澜都没有。

姚复忽然想到了如何把那船据为己有,转了转眼珠子,笑说:“既然韩卿没什么反应,想来也是不需要这船了,既然如此——”

应瑕猛然拉着他,也是半抬着眼皮,说道:“够了。那船停在长安西边五十里渭水的码头上。韩卿自己去取。”

随后她打了个哈欠,说道:“没事的话就散朝吧……”

姚复咂咂嘴,抓住起身欲走的应瑕,把她又拽回椅子上,笑着命令大臣们:“都慢着。午时再走,回去休息两个时辰,今天酉时加个晚朝。”

大臣们敢怒不敢言,只好收回抬起来的脚,把不满憋在心里。

“朕忽然想到——储君是国之根本。”姚复又随便挑了个话题发问,“假设朕要从宗室中过继一个孩子,众卿觉得叫什么名字好?”

应瑕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躺在姚复肩膀上,准备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昨天夜里碧姬又潜入了宫室,这回攻势格外猛烈,两人上蹿下跳了一宿,最终碧姬嘶吼一声凭空消失了。

当时已经丑时了,姚复睡不着,也拉着应瑕不准睡,上了朝又把她叫醒十几次。

由于她和姚家人的气质格格不入,姚复也不肯自己回长沙,干脆递了文书去,打算和应瑕一起在长安过中秋。

大约他是因为此事怀恨在心。

明堂紧闭的大门忽然被重重砸响,争论不休的大臣们安静了一瞬间,姚复抬手让人把门打开了——重建皇宫时让匠人改了构造,明堂在宫墙外面,门口树立了两面大鼓,朝会时民众有冤可以来击鼓申诉。

这可是本朝建国以来头一遭,必须好好对待。

来的人不是鸣冤的平民。

姚复看着门口的人良久才认出来——

这个蓬头垢面有如乞丐的人是昔日脱逃的楚王,屈郢。

他抬起手,正要让人把他就地格杀,却被应瑕拦住了。

她拎着宽大的朝服,从龙椅上站起来,站在龙椅下的玉阶上,再度展现出她许久未曾暴露过的与生俱来的威严肃杀。

“楚王来做什么。”

屈郢随意撩起额边的头发,只是很平静地说:“孤知道殿下之所求,只想拜托你一件事。”

应瑕揣着手,微微眯起眼睛,威压铺满小小的明堂,连姚复都忍不住呼吸一滞——应瑕平日对他还是太温柔了。

“我答应了,你就能心甘情愿去死吗?”应瑕冷声问道。

屈郢郑重点头:“我只求殿下能救碧姬的生魂——如果实在无能为力,将我们埋葬在一处也好。”

应瑕沉默了一会儿,想到背后坐着的姚复,终于还是说:“碧姬昨夜来过,得手之前消失了。想必已经是无力回天了。至于尸骨——我不知道在哪儿。”

屈郢神态仍是很平静,只是忽然开口问龙椅上的姚复:“陛下,你还记得天符三年八月既望出生的那个孩子叫什么吗?”

按照现世里的时间,屈郢在天符四年六月,夏蝉嘶鸣的时节,见碧姬跳了最后一支舞。他一般是记不得这么准确的日期的,可那个孩子生的太不是时候——那天碧姬的蛊虫大成,却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应瑕的脸色倏而变了,她连忙拎着宽大的衣摆往玉阶上方走去,姚复撑着头,几乎是忍不住地思索着“天符三年八月既望寅时二刻”这个时间,只觉得熟悉,却又毫无印象。

他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应瑕:“我总觉得那天好像受了伤——可是明明记得当初假死出逃,一路到了雒邑。”

“你别想了,你别想了。”应瑕坐回椅子上,握住姚复的手,窗外滚滚的雷声不绝于耳,可是从明堂敞开的大门往外望去便知——是天空正在碎裂,它如同一块破碎的镜子,正片片剥离着,露出斑驳的空洞。

她不知道昨天碧姬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也许是事成了,可如果——只是她在诈他们呢?

“我们应该是祥和八年正月成的婚,对吧?”姚复也能看见正在坠落的苍穹,却还是坚持问道,“三书六礼,都应该齐全的。祥和八年二月我才上任,同年七月皇帝驾崩。天符元年起兵,分明是一切顺遂,到了四年就荡平了天下——改元武和。”

姚复不受控制地回忆着,所有不属于他、又确实属于他的记忆从脑海中一一浮现,苍穹的崩裂声越来越大,真如共工撞断不周山时,从裂口倾泻出大水。

“他叫姚浔。”姚复忽然甩开应瑕的手,站在玉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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