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瑕刚出了门,派去皇宫遗址收拾的人手就回了来,那督工的斥候抱着一个木盒子,送到应瑕面前,有些忐忑地通报:“夫人,我们在皇宫底下挖到了这个。”
那烧的只剩下裸露的骨架的断壁残垣底下除了尸体还能有什么?
无非是些金银珠玉一类的,这些玩意应瑕并不稀罕,派人去收拾时也说明了让他们自取。
那这盒子里装的又是什么东西?
她伸出手指,轻轻拨动了盒子的锁头,轻轻掀开盖子,只看了一眼,手下一抖,盖子便又顺势滑落。应瑕重重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闭上眼睛,良久才睁开,最终再度打开盒子,拿出了那枚金黄色浑圆如丹药的小玩意,最后看了那焦黑的尸体一眼,移开了目光:“让人打开皇陵,把尸体送进去吧。”
火是皇帝自己放的,涂山妏又急着报仇,也不知在里头埋伏了多久,只是当真不巧,一块儿被烧成了黑炭,倒也遂了她那殉情的愿望。
“另外,尽快把明堂打扫干净,找工匠重新修缮一遍,龙椅重新打一架,再去请绣娘给大家都绣一件官服当样板。还有玉玺……玉玺不急着。”应瑕面不改色地吩咐了一句,随后便下了楼,准备亲自去那废墟看看。
明堂烧的不严重,只是龙椅早被砸毁了。
至于玉玺……攻入长安城当日,应瑕便去了皇宫。
军队层层叠叠围住那座巍峨的建筑,那位九五至尊落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水泄不通的皇宫连苍蝇也飞不出去——大部分宫人早在接到攻城的消息时便收拾东西作鸟兽散了,只剩下几个老太监嬷嬷,为年轻的帝王留下最后的体面。
应瑕从马上下来,随手把缰绳交给身边的副将,又挥退了要陪同她入宫的侍卫,缓缓踏上了从前无数次踏过的白玉阶。
攻破长安城不算,她需要玉玺,需要皇权的象征,需要名正言顺地推姚复上皇位。
她以为自己会很急促,可事实恰恰相反,也许是知道了一切接近尾声,内心竟平静如水,唯有清风拂过时能泛起些微的波澜。
入宫的小径旁边种满了牡丹——长安城从前是没有牡丹的,因为从前有位皇后不喜欢;而涂山妏一句“喜欢”,多情的帝王便又在这座城池种满了牡丹。
还以为现在这位如同孤鸟的皇帝会把它们一一拔除,没想到竟留了这些秾艳的花朵这么久。
皇帝的寝殿确实金碧辉煌,只是里里外外只有寥寥几人,实在是冷清而又寂寥,平添了几分空阔的诡异。
大门缓缓打开,皇帝端坐在案前,全然没有从前的癫狂,只剩下反常的平静,见有人进来,也只是微微抬起头来,毫不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波澜未起。
“玉玺呢。”应瑕懒得跟他叙旧,十五岁之前的应瑕与他的婚约完全是一纸空文,完全不能影响她如今的情愫。
皇帝定定盯着她,忽然说:“你不是她,对不对。”
她凉薄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锋利如刀,狠狠剜在血肉上。应瑕不做回答,真相却尽在不言中。
皇帝笑了笑,站起身来,从架子上抱起玉玺,举着那块价值连城的玉,向着应瑕递去,随后松开手指,无瑕的白璧狠狠砸在地上,当即碎了一角。他收敛起笑意,微微垂着眸子,睥睨般地看向应瑕:“要玉玺,自己去捡啊。”
应瑕见玉玺缺了一角,便转身往外走,她一手扶着门框,回首淡淡回应:“罢了,碎玉不吉利。以后再打一块便是——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物件。”
她顺手带上门,忽然福至心灵,在门口多站了一会儿,果不其然里头立刻传来了摔砸物件的声音,于是她又留下一句:“你摔掉的只是一块玉。即便是‘她’还在,你也无法改变结局。”
里面的声音停下了,应瑕满意地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明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怎么活跟她完全没关系,但她能看到“应瑕”残留在身体里的情愫:纯真的爱、渴望自由、不甘束缚……让她对这个早夭的女孩升起了一丝同情。如今也算遂了她的愿,斩断了与过去的因果,便能专心走今后的路。
牡丹花开又花谢,待到万事俱备的时候,又到了榴花如火的时节——遥想当年,姚复也是在五月花开的时候开始了新生。
“在想什么呢。”姚复细细把金光闪闪的钗子插在应瑕刚刚盘好的复杂发髻上,发现她有些失神,便随口问了一句。
应瑕恍然回过神来,把头又抬高了一点:“榴花似火,让我想到了当初的百花宴。”
那场宴会是多少人的祭日,又是多少人的新生。
转眼红颜作枯骨,又有凤起登明堂。
“别想啦。”姚复笑着从首饰盒里拿出来最后一件配饰,“明年这个时候估计春殿嫔娥献首于朝呢,也有可能是孤坟野冢彼岸花开——”
他耸耸肩:“谁知道呢。”
应瑕站起来,深青袆衣上绣着赤色无质的翟文,内衬中单,衣缘滚朱,蔽膝随裳色,金线戗绣的鸟儿随着主人动作也似翩翩起舞。
姚复上下看了她两眼,随后微笑着点评道:“这衣服衬你,只是时间太紧,只做了个大概的样式,连凤冠也没来得及打。”
应瑕伸手把他拉起来,转手抱起桌子上配了个垫着绸缎的托盘的骊龙珠——自从上次天降陨铁之后,姚复算是知道了这玩意儿什么功能,便把它奉为了国宝。还有手里那把剑。
“行了,快走吧。皇帝还迟到算什么样子。”应瑕一手把托盘举起来,另一手拎起裙摆,这长裙子实在是束手束脚的,拖在地上一尺长,一不小心就会被踩到。
可怜这对新登大宝的夫妻,在长安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登基当天还待在客栈里,连帮皇后看衣摆的婢女都没有。
出行的马车都不是毛色统一的好马。
好在是一路平安无事的到了孤零零的、焕然一新的、与背后废墟格格不入的明堂门口。
穿着官袍的一溜人齐刷刷站在两侧等着姚复和应瑕过来,见着他们从马车上下来,都松了一口气。
解斛珠和银杏看没人去开门,只好充当起丫鬟的活,拎着绣着虎豹的官服跑到近前去,一人一侧拉开了门。
高高的玉阶上摆着雕刻着五条完整的龙的椅子——因为雕刻的多,工程量大,因而显的特别长,能供两人一同坐上去。因为时间赶的紧,那椅子甚至漆都没上完,姚复挽着应瑕走近时还能看到椅子背上白花花的木料。
真是个草台班子啊。姚复有些苦恼地拉着应瑕一起坐下,一直按着的剑顺便拄在手里,脸上又不好露出什么神情——可这实在是太简陋了。不说这椅子,他没有冠冕,衣服上的花纹也是整片贴上去的,应瑕没有凤冠,裙摆的长度短了几尺。
而且布料也不怎么样。
应瑕把珠子放在腿上,拧了姚复的后腰一把。
能登基就不错了,也不必要挑三拣四的,就是拿着国宝出来——到底有什么用?
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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