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次了?第几次了!”班主任咆哮着把杯子往桌上一磕,里面翻涌的茶水向外一溅,烫得班主任呲牙咧嘴。
原来甘沂不是在米娅来之后才总是出逃的,米娅才知道。
班主任扶了扶他那泛有黄腻腻油光的镜片,一根手指指着甘沂的鼻子,“你上次怎么说的?再往出跑就退学是吧!你说说你,啊!成绩没眼看心倒是比天高!人家都坐得住为什么就你特殊!这待不了那待不了,你是不是要把你爸妈气死啊!”
班主任话语间全是对甘沂的指责,听到后来,米娅也才知道,甘沂自从上了高中已经换了六七个班了。
“好好待在一个地方很难吗?总要觉得别的同学别的班这好那好,你有人家那成绩吗?你拼得起爸妈吗!我告诉你,学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苦!你连这都吃不了你以后——你这辈子都会有更多——更多吃!不!尽!的苦!应该让你爸妈带你去看看那什么、什么精神科……”
班主任说十句甘沂都一声不吭,她习惯性低着头沉默不语,眼睛里没有愤懑和反抗,也没有悲凉,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但这样的表情在班主任看来无疑是挑衅。
“你再甩脸呢!啊!告诉你,我们已经调监控了,人证物证俱全!你跑得很勤啊!”
原来是告发。米娅紧张地站到甘沂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想尽可能给她一点点慰藉。
“你爸妈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等着吧,我教训不了你你爸妈还教训不了你吗!三番五次往外跑,谁知道你去什么地方了……”
听此,甘沂猛然抬头,但依然不是不爽的神情,只是很郁闷、很不解。
“怎么?我说对了?”
班主任这下指甘沂指得更起劲了,意思是“再瞪我我就扇你”,那指甲尖长的手指近乎要戳在甘沂的眼睛里,甘沂只是看着他。
“哦——果然是啊?肯定是去什么地方鬼混了,认识了几个毛头小子学会谈情说爱了是吧?那些地方乱着呢我可提前跟你说好。女孩子家家的,一点都不自爱!你这样的姑娘我见多了,全是社会蛀虫,年纪轻轻十五六岁生两个孩子你这辈子就完了你!”
班主任越说越起劲,甘沂越听越要把牙齿咬碎。米娅感受着她手中甘沂的手和全身都沉浸在痛恨的颤抖里无法自拔,那天那四个人和班主任比起来,简直就像地狱里的小鬼和最十恶不赦的混蛋恶魔。
太恶毒了,恶毒到米娅甚至想直接吐在对面那人脸上。反正也看不见她,米娅松开手直接迈脚走去,想如法炮制给这人一点惩罚。
但甘沂拉住了她。
对,现在只有他们二人在监控下,这个死班主任有任何一点点差错甘沂都逃不过惩罚。
真正的哑巴亏。米娅也发起抖来,她想起那天在训练营,那一根根鞭在她身上的电戒尺。那些教官也戴着面具,但米娅现在面对班主任就像面对那些教官一样,面具戴或不戴都是令人发指的可怖嘴脸。
之后甘沂父母就来了。穿着得体的中年夫妇面对着面上假精致实际邋遢至极的男人只能低三下四,知道的明白这是老师和家长,不知道的肯定还以为他那副做派是谁家偷跑出来的总统。
甘沂母亲没说什么,父亲倒先给班主任赔了半天不是,然而根本没人领情,那班主任在门开的那一刻就优雅地坐下了,翘着他傲然的二郎腿,任甘沂父亲说什么都不予回应。
“甘沂,你高三了,”母亲痛心疾首地抓着甘沂肩膀,“你不高考了吗?”
“哼!”父亲大喝一声,“爱考不考!公主身子丫鬟命,怪我们没本事,没让你生来就在大城市!没本事让你吃香喝辣的!”
“为什么啊?甘沂,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费劲心思给你转校又换了这么多班,你还有哪不满意?你说什么我们都照做了,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吗!你到底想干嘛啊!”母亲说着,眼泪啪嗒啪嗒掉落,砸在地上,和米娅的眼泪一起聚成一滩澄明锃亮的清泉。
开门声响起,班主任向外探看了一眼,立马恭恭敬敬站了起来。进来一个戴着金丝框眼镜、头发梳得很蓬很高的女人,她个子不高,穿着跟至少有十厘米的厚底高靴。
“怎么了?”女人纹着眼线的小眼睛在镜片后方转,嘴唇红得像刚吐过血一样。
“王主任您还没下班呢,”班主任鄙夷地瞥了甘沂一眼,又向女人干笑道,“还是她。”
“又跑了?”女人没好气道。她环顾一圈,仿佛有意在等什么。但过了片刻,她什么都没等到,于是傲气地转身走了,“我们不收格格公主,让几位趁早去别处吧。”
听到关键字眼,甘沂父母对了个眼神,二人立即赶上去拦住女人,并把口袋里的购物卡摸出来往女人手里塞,“教导主任教导主任,您再行行好,这马上就要高考了,就让我们家甘沂在这再待一阵,求求您了,我们保证回去好好教训她……”
甘沂父母两个人连番上阵话语连珠各种夸女人夸学校贬自身贬甘沂,女人则装模做样推拒半天表示自己多么清高不喜俗物,班主任则不满这两个人有备而来却不舍得把购物卡分他一张,一时在旁边煽风点火喋喋不休。
那边拉扯得十分热闹,这边甘沂孤零零站着,米娅把全部安慰的话说了个遍,半晌,甘沂才开了口。
“我不考了。”
那边也安静下来,母亲一脸不可思议地走过啦,“你说什么?”
“我说,”唯一一滴眼泪滑落,甘沂倔强地抬起脸庞,“这里不是学校而是监狱,我做错了什么要被像犯人一样看着,昨天不是周日吗?前天不是周六吗?你们是双休了,学生呢!凭什么就得起早贪黑来这里往脑子里塞那些没用无聊令人作呕的所谓的知识!这高考爱谁考谁考,我不考了!”
“啪——”
米娅想对那个班主任做的事情现在被甘沂母亲做到了,嘹亮的耳光震慑住了甘沂、米娅和门外还在偷偷看热闹的学生。但教导主任和班主任似乎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了。
母亲面颊气得通红,眼泪还在下落,她的手还悬在半空没有放下,“你再说一遍!”
通常这时候就该原封不动地再把话说一遍一表决心,但甘沂没有,她一侧脸颊苍白,一侧又在大片红中留下白色的掌印。
“这个地方我来错了……”甘沂没有再哭了,只是眼神恍惚念叨着,突然,她伸手推开母亲,不顾一切地向门外冲去。
“甘沂!”米娅大叫一声,跟了上去。
外面天色渐晚,清苦寒凉的风四起,卷着路边灰尘与落叶纷飞。米娅脑海里没有季节的概念,但从她在地理书上所学到的知识看来,这里应当到初秋了。
路灯还未亮起,甘沂的身影就在渐暗的路上行进着。一些成年人已经下了班,路上行人变多了,有独自戴耳机听音乐走着的,有两两并肩边讨论晚上吃什么边大闹的,还有一家三口或四口,拎着大包小包,像是刚从超市回来,还有人着急忙慌去赶场,电话里闪过的只言片语展示是要和许久未见的朋友吃饭。
总之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自己的,他们在结束一天的疲惫后开始了自己的生活,连仍坐在高楼大厦里加班的人也能扳着手指想自己用时间换来了多少加班费,只有甘沂,只有她一人是抱着不惜和一切断绝的决心,才换来这一点本该是她自己的,却不属于她的时间。
办公室里积攒的情绪很快如浪潮般宣泄出来,甘沂不能大吼,这在城市里是会被人戴有色眼镜相看的行为,她只能哭,无声地、无公害地去哭。
甘沂蹲在路旁,米娅小跑着赶到甘沂身边。风愈渐猖狂了,米娅解下外套给甘沂披在身上。她抚摸着甘沂埋起的脑袋,自责之情油然而生。
要不是她和甘沂说自己有想去的地方,甘沂也不会这么频繁地往外跑,也不会遭人眼红被偷偷告密,也不会……
米娅在甘沂旁念叨着,说到这里,甘沂却突然抬起她那朦胧的泪眼,“要不是你,我不会鼓起勇气反抗。米娅,我一辈子就只能随波逐流了。”
“不要,”米娅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这两个字,“不要随波逐流。”
这让米娅想起甘沂前不久对她说的话,关于她们的意义。如果说反抗是“一”而沉默忍受是“零”的话,她们二人其实都在“零点五”的边缘,或许甘沂偏向“零点六”一点,或许米娅偏向“零点四”一点,但只要她们有彼此在身旁,就一定能发挥出比“一”更强势的力量。
可是……米娅抹抹甘沂的眼泪,她发觉自己总是心潮澎湃到一半会黯淡下来。
可是达到“一”就真的是好、是圆满吗?那意味着的她们同样要割舍和打破一些旧有的东西,到头来浑身是伤。这个社会,和那个社会,大家好像都是成为“零”或者“零点五”存在着。
风吹树叶沙沙响,米娅望着甘沂沉寂如死水的含泪眼眸,不知为何,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更多或绿或黄的树叶飘落,在前方变成一道叶子摞成的冗长的丘岭,不知为何,那些分明全都是叶子却在米娅脑海中映成了一条湍急长河的形象。天高云淡,远处高山近处绿水,她在岸边,身后是一片广袤的绿。
她没见过那一条河,现实没有梦里也没有,可就是有这么一段记忆,凭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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