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晚间,初樱遵了孟静蕤的吩咐,一早便在午门附近候着,遥见一顶轿子自宫门而出,心跳如擂,忙攥紧帕子上前行礼。
谢璋身为首辅,又向来病弱,沈植许了他乘轿的殊荣。
其实谢璋本来病得倒也没那么厉害,据说是因为当年替还是皇子的圣上做事儿,被沈植两个哥哥派了刺客暗杀,卫家表姑娘替谢璋挡了一剑,而谢璋自己也受伤甚重,这才一病不起。
眼见谢璋下了朝,面色青白,侯在轿子外的防风忙为他披上了狐裘。
需知,大晋的早朝,除大朝、朔望朝在正殿外,平日里都是御门决事。京城向来风大,又没个遮蔽,一场早朝下来,简直要冻杀人。
初樱上前说明了来意。
“娘子今日在步云楼里饮茶,未曾想会撞见大人,特地吩咐奴婢请大人前去一会。“
轿子里传来了谢璋淡淡的嗓音:“知道了。”
初樱轻轻吁了一口气,在前领路。
自打谢璋迈入步云楼的那一刹那,孟静蕤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
男人今日穿了身绯红色的常服,腰间坠着牙牌,病骨支离,瘦骨嶙峋,面色青白却依然不减其半分风致。他一出现,几乎就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谢璋只平静地收敛了目光,径直穿到孟静蕤面前。
孟静蕤站起身,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扬起个笑意,慢声细语道:“这是步云楼近日新进的好茶。”
谢璋垂下眼呷了一口,放下茶杯,“尚可。”
从一踏入步云楼起,他基本上都没怎么看过孟静蕤几眼。
这实在不是一个男人的目光。
或者说不是一个男人看女人,未婚夫看未婚妻的目光。
更像是陌路人。
孟静蕤一时无话。
“你今日找我来只为品茶?”谢璋眉梢微微蹙起,他已经有些不耐。
许是重病缠身,自觉时日无多,谢璋他说话做事一向直来直去,却从没想过对待女子更应委婉一些。
孟静蕤面色发白:“没事便不能找你吗?”
谢璋道:“你我不日便要成亲。”这话的意思是,这些小事不妨放在成亲之后。
孟静蕤讽道:“我看成亲之后我也难见你一面。”
谢璋没有说话,又垂下了眼睫,因为他不能否认孟静蕤的话。
“我以为,你清楚这场婚事的本质。”谢璋道,也没再碰那杯茶半口,拢了衣袖,态度显而易见的冷淡。
“我是清楚。”孟静蕤沉默了一阵,“来都来了,陪我去趟蕙兰芳吧。”
谢璋倒没有反驳,难得默许了孟静蕤的要求,毕竟日后是要结亲的,便是不为孟静蕤,也要为孟甫才。
这已是他最大范围内的让步。
这个人,难道一点没有心吗?孟静蕤咬了咬下唇,心气难平。
曾经的她以为订了亲就好,或许订了亲谢璋便会对她更亲近一些,小夫妻甜甜美美地过着日子。
可如今的她反倒没有获得想象中的甜蜜和幸福,反倒感到无尽的疲惫、迷惘和动摇。
疾病仿佛就是谢璋在自己身前树立的一道篱笆,他内心寒傲,为人孤僻,不喜热闹,他更享受一个人独处,一个人亲力亲为。他并不需要有人踏入他自己的领地,照顾他、安慰他,同情他。
——
姜姜也没想到会在蕙兰芳里遇上孟静蕤。
她那一批绣品市场反应很好,过来是和周国寿商量生意上的事儿,一抬眼的功夫,便看到一道亭亭的身影走了进来。
姜姜一愣。
孟静蕤!
少女柳眉樱唇,肤色白皙,光彩照人。
即便多年没见,她依然还记得她,实在是因为当年的教训太过惨痛和深刻,联想到周国寿昨天说的话,心里登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难道说……孟静蕤是找她的?
还没等她想明白,她又看到了一道身影同孟静蕤一道儿踏入了店内。
浓长的眼睫,高挺的鼻梁,一身嶙峋的病骨,还有那常年裹着的狐裘。
姜姜大脑嗡地一声,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大脑。
是他。
她本来以为,她已经足够看得开了,可没想到,再遇谢璋,鼻尖还是忍不住发酸,眼眶里已涌起了热潮。
她本来也以为,京城那么小,指不定哪一天她就又遇到谢璋了,却从来没想到,这一天到来得会这么快。
打从看到谢璋的第一眼起,姜姜浑身就忍不住轻颤,心口一阵痉挛,临死前剑刃刺伤的痛苦再度涌上心头。
……
她看到谢璋剧烈变化的神色,浑身止不住的轻颤。
她从来没见过他会露出那样的表情,那样难看的神色。
她好像看到为人寒傲的谢璋,眼圈红了。
可这个时候,她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甚至也握不住谢璋那满是鲜血的手掌。
……
胸口剧烈的疼痛,让她连呼吸好像都成了一种奢侈,姜姜下意识地想避开目光。
蕙兰芳里不过寥寥数人,谢璋的反应又何其敏锐。
一错眼的功夫,她的目光透过幂篱与谢璋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从前谢璋的目光好似浸了寒星的刀光,到底是有几分少年狂傲,刀剑出鞘的意气。
那两道冷冷的视线曾停驻在她脸上,平静地剖析着她的天真、可笑、幼稚,他说,“成亲不需要喜欢”
如今谢璋的目光更深,更内敛,像寂寞寒凉的春夜,像是再没有任何东西能触动他,扰乱他。
谢璋的目光只顿了顿,掠了一眼,便移开了。
姜姜懵懵懂懂地站着,眼里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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