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雪原陷入一片白色的幽暗。
群山在远处屹立成巨大的剪影，起伏的线条锋利得像弯刀。冰川每年都在移动，重塑高原的地表，留下大片大片崩解的岩石。忽而图克河奔出峡谷，撞开平坦的雪野，洗刷着破碎的冰碛床。
它们塑造出巨大的盆地、深深的沟壑以及雄奇的山脉。
任何一个踏足雪原的人，都要为它的壮丽、古老、圣洁和狂暴所震慑。
一只秃鹫冲天而起。
……………………
猛犸沿忽而图克河前进。
披挂的鹿旗被风扯动，木屋与旗脚一起起伏，窗户门扉缝隙透出的光。
火光照出图勒巫师面部骨骼的阴影，落进银灰的眼眸里，他带着森林那场厮杀过后还没散尽的鲜血气息，唇线紧绷，脸颊的肌肉因克制而越发鲜明。
仇薄灯看不见巫师低垂的眼睫，也看不见银灰眸底是什么情绪。
他委屈狠了。
漂亮的脸蛋横七竖八满是泪痕，像光洁的白釉冰瓷，沾满了晶莹的雨。图勒的巫师以带茧的指腹，将他的泪痕一一拭去。他的头发也湿了，一缕一缕，沾在脸颊，耳后，还有一缕咬在唇里。
图勒巫师将那缕头发拨开，缠绕在自己冷白的指节。
——不算温柔。
隐约还残存怒气的痕迹。
但已经不再追究了。
中原小少爷眼眶、脸颊、鼻尖都是红的，别过脸不想看他。
雪原部族的神秘巫师指节缠绕着他的头发，声音低沉。
“……图勒……圣洁的降落……阿尔兰。”
巫师的语言比部族人说的更晦涩。
那仿佛是一种唯有大巫才能掌握的古老语言，每个音节，都带着远古的神秘力量。
被娇惯的小少爷听不懂他的话，只一吸一顿地喊他的名字。
……
水声哗啦。
猛犸象群经过三角洲，清冽的湍急的冰河流过碎石滩......古老的冰川经过过大地，留下深深的沟壑与随处可见的碎石堤坝，流水冲刷过岩石，将它们逐一打磨得光滑。月轮缓缓升起。
银光照过雪地。
冷冷的水纹印在木屋上，应和着隐约漏出的火光。
火光照出象屋屋顶的年轮。
一圈一圈。
悬挂在窗户上的红珊瑚、绿松石、黄蜜蜡串起来的珠帘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跳动成一片色泽鲜明的流光，照碎模糊的影像......雪原的苍鹰学着灌丛小鸟的做派，叼回来各式各样的小玩意，把自己的巢穴装饰得像模像样。
不论是叮叮咚咚的珠帘，还是木编的食盒。
亦或者是其他的，一样一样，不知不觉间多起来的中原摆设，全都透出沉默的、生疏的讨好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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