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蜻蜓飞呀飞,飞到了董镛脚边,花花追啊追,追到太阳下,院中一颗树垂着头,张长清坐在石椅上,坐在暗处,用力扯掉指甲旁的死皮,笑盯前方。
她笑道:“董大人,好久不见啊。
是好久不见,只有一个午头,一个下午,几个时辰不见罢了。
董镛背挺得笔直,嘴唇蠕动几下,慢慢低下头,勉强笑道:“贵人,你怎么有空来董府,还不知会一声,好让家中做些准备。”
张长清了然,掏出另一只竹蜻蜓,对花花摇晃两下,花花捡起手上的那根,用力一搓飞了出去,就落在她的脚边。
花花看着竹蜻蜓,伸出两只手跑了过去,董镛身形顿了一下,慢慢弯下腰,道:“花花,爹爹陪你玩。”
董镛很疼惜自己的女儿,拿她当命根子,更不愿意看到一点伤害,他知道张长清是宫中的人,又害怕她是太子的人,所以言行举止处处小心,生怕惹到贵人不高兴。
花花趴到张长清腿上,小声问:“姐姐,你今天留下来吃饭吧,我娘亲的厨艺可好了,她做的糕点特别好吃!”
“是吗?”
花花乖巧地点头,任由张长清拨弄她的头发,咯咯咯地笑着,像只温顺的花猫,董夫人被董镛拉着一边走一边小声问:“做什么啊,贵人喜欢花花呢,喜欢的不得了,你拉我作甚。”
董镛咬牙切齿道:“她是宫里太子的人!”
董夫人的笑脸停在上一刻,也一同快步走起来,他们走进树枝横错的阴影下,恭敬行礼道:“女官,可否把小女给下官。”
张长清手心撑着头,小声问:“刚刚大人在太阳下说着,我也听着声音,是个正直的人,太子手下救你,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董镛低着头,眉睫轻颤,道:“下官……做了错事,惩戒是应该的,太子殿下就是多训几句也是应该的。”
“那么说,不该救你?”
“女官救命之恩,必涌泉相报。”
“举手之劳。”
花花在董夫人怀中乱动,张长清转头看着她,扬起一个笑脸,伸手捏捏她的小脸,说:“大人对流民,要打算怎么处置。”
“布棚施粥,多加些糙米,吃饱就行。”
张长清打量着他,笑道:“好办法,董大人可有书房,见你家清贫,想来书房应是不在这的。”
四周墙连着墙,只有一个官家,一个婢女和一个小厮,一片贫困景象,院子里最值钱的就是中央垂下枝条的树了吧。
董镛听闻有些窘迫,脸上一阵红,他的腰弯了又弯,小声说:“女官,院子虽小五脏俱全,请到书房一叙。”
“好。”
张长清跟着他走,大氅下摆一动一动,到了书房门前,她回头道:“董夫人,听花花说你做的糕点一绝,不知今日可有口福。”
董夫人慌忙点头,手在衣裳上擦了两下,忙里忙慌走向厨房。
进了书房,董镛开门见山道:“贵人,多谢贵人救了下官一命,下官此生难忘,愿用一切去抵还,唯有花花和夫人不能。”
张长清愣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恍惚,皱着眉头问:“董大人,我只是来看看你,并无他意,也不想伤害你的妻女,不知大人能否感觉到,有人跟着你进了府,正在听墙角。”
悄无声息得,跟着进了府。
她说得轻轻的,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窗外是雪砸在窗纸上的声音,窸窸窣窣地挪动声,小厮扫雪的声音,鸟鸣叫,寒风吹。
张长清觉得好笑,她提笔蘸墨,写:“大人,既然想报答我举手之劳,那就认我为义女可好?”
董镛“噗通”跪下,猛磕三个响头,哆嗦着嘴唇,轻语道:“下官怎么敢,怎么敢认女官为义女!”
他说得情真意切,一脸为难,张长清点头,在纸上写了几句话,给董镛看,纸上写:“此事定下,董大人不用挣扎了,剩下的我自有安排。”
董镛瘫在椅子上,保持着文人风骨,不肯把背弯下去,手捧起纸看了又看,狠狠砸在桌上,拿出火折子,点燃烛台,把纸燃了。
他是万万想不到,自己能扯上太子的人。
张长清出了书房,雪砸在她身上,落在发间,竹蜻蜓飞啊飞啊,飞到她面前停住,花花举着小玩意,两只眼睛眯起来,送上一包糕点,撒娇道:“姐姐下次也要来玩!”
“好。”
出了董府,张长清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朝着街的方向走去,远处有一匹高马站立,她轻轻瞥了一眼,在雪地里走得不急不躁,也不理会骑马的人扫起的一片雪,从纪纲身边走过。
纪纲抽出绣春刀拦下,警告道:“你居然私会朝廷命官,该当何罪,我就把你关到北镇抚司去!”
张长清往前走几步,把脖子靠在刀锋上,笑道:“大人,要杀了我还是审我,都随大人的意,这就要把我抓走?”
大雪天,张长清和纪纲的思绪都回到了钱塘的除夕夜那天,无端伤害,恶意报复,滴在雪中的泪。
纪纲把刀收回鞘中,紧张道:“你不许再这样,我察觉到可以放过你,其他人就不是这样了。”
张长清一脸笑意,道:“看来大人还是想到了那夜,将我打得半月卧病在床,心怀愧疚了,也是稀奇,每次都能在雪天见到大人。”
她缓步行走,风把大氅吹得乱飞。
纪纲骑马慢慢跟,街边坐着吃元宵的人看到是锦衣卫,丢下碗筷就跑,在糕点铺子买糕点的人也纷纷走散,分分退避三舍,都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纪大人,你的名声不怎么好啊。”
纪纲喉头一紧,紧张道:“是又如何,名声好坏我自己心里清楚,你就是嫁我也无妨,大不了就把这些嚼舌根的人都抓紧北镇抚司,把舌头拔了!”
说罢,他狠狠瞪向路边煮元宵的阿婆,吓得阿婆把汤水撒了一地。
张长清用手遮住脸,叹气道:“纪大人还想与我议亲?”
到了纪纲耳朵里,这句话就变了味,变成了我想与纪大人议亲,他慌忙应下:“议亲好啊,议亲,明日我就去提亲,等你出了宫就把你迎娶回家。”
张长清骂道:“有病。”
夕阳西下,锦衣卫策马扬鞭,高兴得要掉下马去,一旁的少女用手这脸看不清神色,想必是一脸嫌弃,恨不得要给身边人一拳头。
时间紧,张长清没回英国公府,直接回了宫中,正值沈宫令蹲在屋子后,拿扇子扇风,土灶燃着火,小砂锅咕噜咕噜冒着水泡。
“来吃,熟了。”沈宫令伸手摇晃几下,把人喊了过来。
张长清乖乖走过去蹲下,盯着宫中沸腾的肉片,拿起木筷夹了一筷塞进嘴里,发出哈气声,烫得嘴都快起燎泡了。
“小时候,宫里的姆姆都会做肉汤给小丫头们喝,一月都喝不上一次肉汤,姆姆就把一块肉分成好多块,一人一小块,一人一小口,唉,我想姆姆了。”
张长清盛了一碗汤,从袄子里面掏出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塞进沈宫令怀里,小声嘀咕:“街边铺子卖的最好的芙蓉糕,我听那个小女官说你喜欢吃,每次省亲都出去买一点,今天没去,我就给买了来。”
芙蓉糕的油渍浸透出油纸,闻味道是甜腻腻的香油味,沈宫令打开油纸,把芙蓉糕塞进嘴里,眼泪落在糕饼上,带着苦涩的咸,一块塞进嘴里。
张长清还在状况外,问:“沈宫令,怎么了别哭啊,怎么了,你告诉我。”
“没事,就想起了姆姆,”她靠在张长清的肩膀上小声哭泣,芙蓉糕的渣渣都落在地上,被蚂蚁搬了去。
“我家中不剩什么人了,原是祖母爱吃芙蓉糕,现如今家中的人死的死,病的病,我也没什么看头,就不回去了。”
沈宫令没怎么哭,她直起身子,把火灭了,猛喝一碗肉汤,说该去干活了,张长清吃净肉汤,用帕子擦了擦嘴,跟着沈宫令去前殿。
正值下了余阳,天黑得快,一盏灯亮起,两盏灯亮起,太子妃吃完饭无事做,抱起白猫往高处送了送,后快速落下,白猫吓得乱窜。
张长清拿着火折子去点最后一盏灯,“呲”的一声亮了,她低头仔细瞧了瞧,不是灯盏亮了,是远处走来的灯笼亮着,慌慌忙忙地摇晃着,紧接着一声清脆的跪地声,带着姑娘沉闷等哭声,她哑声道:“求太子妃娘娘救救,救救奴婢!”
张长清再点灯,点了两下可算是亮了,她握住灯台,走出去见下了雪,赶忙道:“别跪着了,快进来,都下雪了。”
见小女官犹豫,张长清脱下外面裹着的大氅放在小女官身上,握住小女官的肩膀,推到里面去,轻轻关上门,背对着屋子就听见小女官又跪下哭泣道:“太子妃娘娘,救救奴婢,今日提灯的小女官冒犯了吴惠妃娘娘,被打得下不来榻,明日起早要去东华门,给几位大臣提灯,可找遍全宫没有人愿意触霉头,还请太子妃娘娘救救小女官!”
白猫窜没影,太子妃凝神听着,皱紧眉头道:“吴慧妃还真是嚣张跋扈,你且先起来。”
小女官跪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起来,恐怕不把明日提灯的人推出来,是不会起来的。
太子妃原本想和稀泥的脸僵了一下,她扫了一眼做事的众人,叹了口气,问:“可有人愿意去?”
“奴婢去吧,娘娘,”张长清转身,露出一个笑意盈盈的脸,像冬日海棠下窝着一团新雪,充满了纯善二字,她握住小女官的肩膀,轻轻说,“奴婢不怕触霉头,就奴婢去吧,沈宫令一人也可以替娘娘做些事,足以等到我回来。”
太子妃轻轻点头示意同意,她给了张长清一瓶药去看看小女官,跪在地上的小女官猛磕头,哭得眼泪汪汪糊一脸。
“谢太子妃娘娘!”
夜中月光近,潮露湿寒,又下了大雪,路格外滑,张长清撑伞与小女官并肩走,走得急了会滑倒,走得慢又心急。
她拍拍小女官的肩膀,说:“不急,慢慢走。”
好不容易走到那,小女官紧张得不行,一时脚比脑子快,“唰”一下飞了出去,摔在石板路上,也顾不上喊疼就站起来,快跑进屋子里,给屋子里的人盖被子。
张长清麻利地收伞,走进屋子里,入眼是一个小姑娘爬在床上,眼泪把枕头打湿,小声低嚎着疼。
“别怕,太子妃娘娘身边的人来了。”
两个小女官的手稳稳握在一块,张长清见着都要落泪了,又似是想起过往,她等了一小会儿,上前掀开被子,血渍透出白色的里衣,打得确实不轻,上完药又晾了一会儿放下。
“还疼吗?”张长清动作轻柔,像是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物品,她易碎易哭。
小女官摇头,感激道:“奴婢谢过贵人。”
“叫我张令人就好。”
一直跪着的小女官,紧张道:“谢过贵人,不,张令人,奴婢们还以为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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