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会为此感到意外或愤怒罢了。”
“毕竟,【岁月】教会我的最重要一课,或许就是……不要对人性抱有过高、也不要有过低的期待。它会让你在见证美好时心怀感恩,在面对丑恶时……不至于太过失望,或失去冷静。”
塞伦安沉默了,康斯坦丝这番话,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浇在了她因为发现线索而有些灼热的心头。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经历了磨难,但比起这些真正生长在北境、挣扎于生存线上的人们,她对这片土地残酷的理解,或许还停留在表面。
康斯坦丝的不生气,并非冷漠,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无奈,也更为理智的认知,她早已接受了这片土地施加于其子民身上的重压,以及这重压下人性可能发生的任何扭曲。
“我明白了。”
塞伦安缓缓点头,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这位‘嫌疑最重’的校长呢?直接摊牌?还是……继续暗中调查,找到确凿证据,以及她背后可能存在的整个网络?”
康斯坦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冰冷的木纹,沉吟片刻。
“直接摊牌风险太大,容易打草惊蛇,甚至可能逼她狗急跳墙,伤害学生,但暗中调查……时间可能不站在我们这边,邪神降临的阴影越来越近,我们必须尽快拔除内部的隐患,”
“不过说到底,最后做选择的还是你,毕竟你才是这一次负责邪神入侵的总负责人,教会的任务是这么分配的,所以理论上来讲,到了危机关头,你是有权利指挥北境范围内所有的神职人员……”
康斯坦丝最后将靴子套上,抬起头,用手指指向自己。
“而这其中也包括我。”
塞伦安愣了愣,她差点都忘了,虽然圣女在自己的风土上高度自治,权力近乎无限大,但至少明面上来讲,所有的圣女都共同受中央教廷所节制和指挥。
“那么,康斯坦丝接下来你会听我的命令吗?”
少女半开玩笑,半带试探的开口。
“当然……不会啦,都说了是理论上啦,实战很难打出这种操作的啦,但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到时候邪神真的入侵这个世界了,恰好就在北境,不过还是得听一听你这位最高长官的命令的。”
果然,是这样的回答吗?
塞伦安恩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眼见着康斯坦丝即将推门而出,她终于将那个埋藏在心底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
“康斯坦丝,你要去做什么?”
木门已经半开,有寒风往屋内灌入,棕发少女转身,也同样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当然是去筑墙啦,这样的问题根本没必要问吧?”
“筑墙吗?那你能否正面回答我一个问题?艾恩维尔一族,为何无休无止的筑墙?”
康斯坦丝半抬起的小腿顿住,停在了半空,她背对着塞伦安,肩膀似乎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风雪呼啸。
塞伦安的问题,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表面的平静,直指那被重重岁月与谜团包裹的核心。
为何筑墙?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塞伦安,恐怕也是所有知晓艾恩维尔家族,知晓岩之圣女奇特癖好之人,心底长久以来的困惑。
筑墙,抵御外敌?这似乎是城墙最朴素、最直接的功能。在人类与魔族漫长的对峙线上,在各大王国边境的要塞都市,巍峨的城墙确实是守护生命的屏障。
但艾恩维尔领呢?北境呢?
这里是被称作“生命禁区”的苦寒之地,放眼望去,只有无垠的白雪、嶙峋的冰岩以及呼啸着足以冻裂灵魂的寒风。
没有需要拱卫的大规模城镇,人类聚居点稀少得如同雪原上的孤星,甚至连像样的村庄都难得一见。
在这里筑起高墙,绵延千里,到底是为了抵御谁?
野兽?魔物?
这里的生存环境本身,就是最残酷的筛选,能在此地存活的生灵本就不多,且大多习性隐秘,鲜少主动大规模攻击人类聚居地。
外敌入侵?
除了偶尔流窜的盗匪或小股魔物,北境深处,并非战略要冲,也缺乏值得大军压境的资源。历史上,这里从未爆发过需要如此规模城墙来防御的大型战争。
那么,筑墙的意义何在?
那些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在风雪中沉默矗立的冰冷石墙,无人常年驻守,只在某些特定时段有巡墙者匆匆掠过。它们不像防御工事,更像是一种……固执的、耗费巨大的、令人费解的仪式或执念。
这份执念,在如今邪神降临的阴影迫近、学院内部疑云重重、危机四伏的当下,更显得突兀而难以理解。
身为圣女,肩负守护子民、对抗邪恶的神圣职责,康斯坦丝在参与了对爱丽丝德拉的怀疑与初步对策讨论后,却并未表现出要进一步协助塞伦安深入调查、拔除隐患的积极姿态。
她甚至没有给出明确的支援承诺,只是强调了“理论上”的指挥权归属,便准备再次回到她那筑墙的日常中去。
到底有什么事情,比追查可能勾结邪神、刺杀圣女的内部敌人,比防范即将到来的灭世危机,更加重要,更加紧迫?
筑墙……真的只是单纯的“筑墙”吗?
塞伦安凝视着康斯坦丝的背影,等待着她的回答。她能感觉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关乎艾恩维尔家族世代守护的秘密,关乎康斯坦丝为何长驻北境,甚至……可能关乎【岁月】权柄更深层的含义。
康斯坦丝缓缓转过身。她没有立刻回答,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沉淀了无数光阴的砂砾,深邃而平静。
她脸上惯常的、带着点理工科直女式的随意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近乎肃穆的凝重。
她看着塞伦安,看了很久,久到塞伦安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
终于,康斯坦丝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像她所掌控的岁月之力一样,带着一种穿越时间的重量。
“塞伦安,你觉得……‘墙’是什么?”
这……
塞伦安迟疑了,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墙”是什么?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又无比抽象。
防御工事?地理界限?权力的象征?领土的划分?
她脑海中闪过许多答案,却又觉得每一个都不够贴切,不足以回应康斯坦丝那仿佛承载着时光重量的提问。
康斯坦丝看到塞伦安的反应,却没有丝毫意外,脸上反而露出一丝近乎理解淡淡的苦笑。
“很难回答吧?”
她轻声说,像是在对塞伦安说,又像是在对很久以前的自己说。
“这是个很抽象的问题。被突然这么问的话,很难有人能够立即给出一个像样的令自己信服的答案。”
她那只原本已经拉开木门的手,缓缓收回,将沉
重的木门重新合拢,隔绝了外面呼啸的寒风。
冷风停止灌入,但刚刚那一阵短暂的凛冽,已经像一盆冰水,让屋内两人的精神和意识都为之清醒了不少。
“至少。”
康斯坦丝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目光有些悠远。
“当年我第一次被母亲这样询问的时候,也露出了像你这样的表情,以及……类似的沉默。”
她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常年筑墙而带着薄茧的掌心,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传承的复杂情绪。
“我不知道,向自己的后裔提出这样的问题,算不算是艾恩维尔一族……一脉相传的传承,但至少,在我继承圣女之位,接过那份沉重的责任与古老的誓约之后,我也依旧……未能得到一个令自己完全信服的答案。”
“难道不是神谕吗?”
塞伦安又突然想起来了。在刚与康斯坦丝相遇的时候,她们之间有过一次简短的交谈,而交谈的内容中,就涉及到了岩之圣女一脉那极为特殊、也极为神秘的“神谕”。
与其他神明时不时降下指引或启示不同,岩之神从始至终,只对艾恩维尔家族、只对祂的圣女们,降下过一道神谕。
神谕的内容,只有简简单单却又重若千钧的两个字——
筑墙。
“我就知道你会拿神谕说事。”
康斯坦丝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那神情里没有意外,反而有一种终于问到这个了的坦然,以及一丝更深沉的复杂。
她靠在门板上,目光望向虚空,仿佛在回溯那道跨越了无数代人的神圣指令。
“神谕,的确能够让最虔诚的信徒,在最开始的时候,无条件地、全身心地去服从、去执行。那是神明的意志,是信仰的归宿,是无需质疑的绝对命令。”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塞伦安却从中听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一种属于“时间”本身的、漫长积累下的沉重。
“单纯的两个字,可以让初代、二代、三代、四代,甚至是五代、六代的圣女,抛弃一切思考,终其一生,乃至整个家族的世世代代,都去执行它。将‘筑墙’视为生存的唯一意义,将血汗与生命,都浇筑进那冰冷、沉默、不断延伸的石壁之中。”
康斯坦丝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可是……
时间一旦久了,塞伦安,时间的力量,是任何事物都无法完全抵御的,在漫长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时光尺度上,重复做着同一件事,看不到明确的回报,得不到清晰的反馈,甚至连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都随着最初知晓真相的先祖一同埋入尘土……”
她转过头,直视塞伦安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出疑惑挣扎,以及一种经过漫长思考后的近乎悲哀的澄澈。
“就算是再怎么虔诚、再怎么迟钝的人,历经十代、二十代、乃至更多代的传承之后……也终有一时,会忍不住在心里,升起一丝怀疑。”
“哪怕那是神明降下的神谕,哪怕从小到大的信仰都在告诉你,这是绝不可质疑、绝不可亵渎的神圣使命。”
“你会开始想:筑墙……到底是为了什么?”
“墙,到底在防御什么?是为了防御什么不可言说的威胁。还是说,只是一个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被遗忘的寓言?”
“一代又一代的人,出生、长大、筑墙、老去、死亡。城墙在风雪中不断延伸、加固,又不断被风雪侵蚀、磨损。生命如同墙边的苔藓,短暂而顽强。而那道神谕,如同亘古不变的冰冷星辰,高悬头顶,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没有额外的启示,没有更新的解释,没有神迹来证明这持续了无数岁月的劳作的‘正确性’。只有‘筑墙’两个字,以及一代代传承下来的、近乎本能的‘必须去做’。”
康斯坦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面对巨大未知与漫长孤独时,人性本能的战栗。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漫长的时光里悄悄生根发芽向,尤其是在你继承了【岁月】的权柄,能够更清晰地感知时光的流逝、历史的沉淀、以及……那些被时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真相’之后。”
“你会忍不住去翻查最古老的卷轴,去解读先祖留下的语焉不详的笔记,去倾听风雪中是否藏着被遗忘的低语……你会试图用自己的眼睛,去窥探那道神谕背后的真实。”
“因为。”
康斯坦丝的声音陡然变得坚定,却又带着一种深刻的无奈。
“仅仅依靠信仰和传承,已经不足以支撑一个清醒的、继承了神力的灵魂,继续盲目地、毫无保留地将全部生命投入到这项……看不到尽头、也似乎看不到直接意义的伟业之中了。”
“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解释’。哪怕只是一个可能的猜想,一个模糊的方向。否则……”
所以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康斯坦丝自己也是迷茫的,不断的筑墙,或许也是她自身在寻找理由的一种方式和道路吧。
听了这么多话,塞伦安的心情不由得都有些沉重了。
但下一刻,她就被打脸了。
“喂,不要一脸的理解同情模样啊,我刚才说的只是过去的我,但不代表现在的我依旧迷茫,虽然不清楚先辈们是靠着何种理由坚持下来的,但至少在这一代,在我还是圣女的时候,我已经有了答案……”
“那是一场莫名的梦,梦里洪水滔天,肆虐庞大的仿佛能吞没世界,而唯一能截断那洪流的,只有我们艾恩维尔一族,终其一生都在不断铸就的墙。”
时间一旦久了,塞伦安,时间的力量,是任何事物都无法完全抵御的,在漫长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时光尺度上,重复做着同一件事,看不到明确的回报,得不到清晰的反馈,甚至连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都随着最初知晓真相的先祖一同埋入尘土……”
她转过头,直视塞伦安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出疑惑挣扎,以及一种经过漫长思考后的近乎悲哀的澄澈。
“就算是再怎么虔诚、再怎么迟钝的人,历经十代、二十代、乃至更多代的传承之后……也终有一时,会忍不住在心里,升起一丝怀疑。”
“哪怕那是神明降下的神谕,哪怕从小到大的信仰都在告诉你,这是绝不可质疑、绝不可亵渎的神圣使命。”
“你会开始想:筑墙……到底是为了什么?”
“墙,到底在防御什么?是为了防御什么不可言说的威胁。还是说,只是一个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被遗忘的寓言?”
“一代又一代的人,出生、长大、筑墙、老去、死亡。城墙在风雪中不断延伸、加固,又不断被风雪侵蚀、磨损。生命如同墙边的苔藓,短暂而顽强。而那道神谕,如同亘古不变的冰冷星辰,高悬头顶,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没有额外的启示,没有更新的解释,没有神迹来证明这持续了无数岁月的劳作的‘正确性’。只有‘筑墙’两个字,以及一代代传承下来的、近乎本能的‘必须去做’。”
康斯坦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面对巨大未知与漫长孤独时,人性本能的战栗。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漫长的时光里悄悄生根发芽向,尤其是在你继承了【岁月】的权柄,能够更清晰地感知时光的流逝、历史的沉淀、以及……那些被时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真相’之后。”
“你会忍不住去翻查最古老的卷轴,去解读先祖留下的语焉不详的笔记,去倾听风雪中是否藏着被遗忘的低语……你会试图用自己的眼睛,去窥探那道神谕背后的真实。”
“因为。”
康斯坦丝的声音陡然变得坚定,却又带着一种深刻的无奈。
“仅仅依靠信仰和传承,已经不足以支撑一个清醒的、继承了神力的灵魂,继续盲目地、毫无保留地将全部生命投入到这项……看不到尽头、也似乎看不到直接意义的伟业之中了。”
“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解释’。哪怕只是一个可能的猜想,一个模糊的方向。否则……”
所以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康斯坦丝自己也是迷茫的,不断的筑墙,或许也是她自身在寻找理由的一种方式和道路吧。
听了这么多话,塞伦安的心情不由得都有些沉重了。
但下一刻,她就被打脸了。
“喂,不要一脸的理解同情模样啊,我刚才说的只是过去的我,但不代表现在的我依旧迷茫,虽然不清楚先辈们是靠着何种理由坚持下来的,但至少在这一代,在我还是圣女的时候,我已经有了答案……”
“那是一场莫名的梦,梦里洪水滔天,肆虐庞大的仿佛能吞没世界,而唯一能截断那洪流的,只有我们艾恩维尔一族,终其一生都在不断铸就的墙。”
时间一旦久了,塞伦安,时间的力量,是任何事物都无法完全抵御的,在漫长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时光尺度上,重复做着同一件事,看不到明确的回报,得不到清晰的反馈,甚至连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都随着最初知晓真相的先祖一同埋入尘土……”
她转过头,直视塞伦安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出疑惑挣扎,以及一种经过漫长思考后的近乎悲哀的澄澈。
“就算是再怎么虔诚、再怎么迟钝的人,历经十代、二十代、乃至更多代的传承之后……也终有一时,会忍不住在心里,升起一丝怀疑。”
“哪怕那是神明降下的神谕,哪怕从小到大的信仰都在告诉你,这是绝不可质疑、绝不可亵渎的神圣使命。”
“你会开始想:筑墙……到底是为了什么?”
“墙,到底在防御什么?是为了防御什么不可言说的威胁。还是说,只是一个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被遗忘的寓言?”
“一代又一代的人,出生、长大、筑墙、老去、死亡。城墙在风雪中不断延伸、加固,又不断被风雪侵蚀、磨损。生命如同墙边的苔藓,短暂而顽强。而那道神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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