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保密
天保十年,十二月。
鹅毛大雪翩翩落下,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了雪白色,地上的积雪已经很厚实了,狂风袭来,雪花胡乱的飞舞,让整个世界都变得纷乱不清。
黎阳已经被大雪所覆盖,整个城池,都被这般杂乱的雪花所笼罩。
源文瑶披着厚厚的毡裘,站在门内,看着外头的大雪。
雪花不断的拍打着他的身躯,源文瑶浑身都在哆嗦着,牙齿不断的碰撞,整个屋内都因狂风的袭击而哗哗作响。
源文瑶忍不住缩着身子,尽管穿的厚实,那刺骨的冷气却是往他身上各处乱钻,他哆嗦着回了头。
在他的身后,则是站着石曜与独孤节二人。
源文瑶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石公,这屋内的火都被吹灭了,不若还是先关了门,再商谈大事?」
石曜不为所动,此刻的他,只是板着脸,一只手抓着腰间的剑柄,「源公啊,是您一直说要赏雪,还说这是新君登基,故天降瑞雪,天大幸事,可为庇佑,不必在意。」
「是您说的吧?」
源文瑶的嘴唇颤抖了片刻,「是我说的。」
「那源公便继续欣赏这瑞雪吧!」
「多好看的雪景!」
源文瑶缓缓看向了独孤节,独孤节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源文瑶缓缓看向了前方,忍受着煎熬。
大雪不断的朝着他脸上飞来,源文瑶举起手来,挡着自己的脸,想起自己前来黎阳之后的诸多遭遇,他竟是再也忍不住,就这麽抽泣了起来,浑身一颤一颤,哭的梨花带雨。
石曜看着堂堂太守站在门口恸哭,眼里竟是鄙夷。
他这才走上前,将源文瑶拉进了屋,随后关上了门,房门关闭,那吓人的风雪声便小了很多,尽管还在拍打着门窗,屋内不算暖和,但是阻隔了风雪,便好受了些。
「独孤君,快些生火,勿要冻伤了太守。」
石曜吩咐着,独孤节也没有拒绝。
石曜惊讶的看着源文瑶,「源公怎麽还哭了呢?莫非是雪景太美?」
源文瑶抬头看向他,此刻的他,哪里还有从前的庄重,他哭哭啼啼的说道:「我从不曾得罪过石公啊,石公为何要如此欺我呢?」
「郡内政务,皆由石公做主,要赈冬灾,你自己下令就是了,何必来问我,又何必这般欺我?!」
听到源文瑶的话,石曜皱起了眉头,「源公!这郡内大事,自然是得太守来做主,我是读过书,通过了秀才应试的,知道大齐的律法制度,这郡内事,都需要太守令,我是按着制度来办事啊。」
源文瑶听到他的话,哭的更加厉害了。
石曜的脸色这才柔和了些,他说道:「源公啊,我只是想让您知道.您常常提起的雪景,美景,什麽祥瑞之雪,在百姓这里,那便是要命的天灾您如今穿着厚实的衣裳,站在门内,尚且无法忍受,城内的百姓,没有这般坚固的房屋,屋里没有过冬的柴火,身上没有您这样的衣裳,您说他们要如何活下去呢?」
「圣人说要仁政,不顾百姓的死活,这算是什麽仁政呢?」
源文瑶顿了顿,「我知道了.我这就下令。」
石曜让他下了命令,这才快步走出了屋,独孤节正要跟着石曜一同离开,却被那源文瑶拉住。
源文瑶眼巴巴的看着他,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独孤君,其实我祖上也是国人,乃是鲜卑秃发之后.」
独孤节哦了一声,虽没有明说,却是一点都不掩饰眼里的嫌弃,他赶忙抽出了手,转身离开了此处。
等到他们都离开,几个奴仆才敢上前。
主仆几人抱着再次痛哭。
源文瑶说道:「谁能想到,这司州之内,竟还有这般反贼,此处距离邺城不远,我却被贼人所挟持,诸事不能自己,还要被这般羞辱,为之奈何啊!!」
几个奴仆此刻也是擦拭着眼泪。
「家主受辱,我们本该赴死,只是奸贼势大,实在不想舍下您一个人啊.」
几个人又哭成了一团。
源文瑶抽泣着,「还有什麽办法可以让我脱身呢?」
有奴仆开口说道:「家主,当下是寒冬,邺城虽近,却是不会有什麽往来,只要能熬到明年开春,朝中或者州中派人来告知春种事,家主便可以与他们告知这里的情况,这些反贼定当束手就擒!」
「好,好,眼下也只能这麽办了」
石曜迎着漫天的风雪,艰难的前进着,这大雪让视野受损严重,几乎是看不清前头的东西,地面上的积雪又格外的厚实,一步一个大脚印。
黎阳似乎有很多年不曾下过这般大雪了,石曜艰难的摸索到了县衙门口,在县吏的簇拥下,终于是来到了县丞住所。
石曜走进了屋内,屋内烧着火,比外头要暖和了很多。
刘桃子,田子礼,姚雄,寇流,褚兼得等几个人坐在一起,正聊着什麽。
石曜走进来,很是自然的坐在了他们的身边,他抬起头来,恶狠狠的说道:「那厮还敢装模作样,阴阳怪气,给我说什麽祥瑞之雪,不必在意」
「我就让他上门口站了
半个时辰,让他好好欣赏一番瑞雪。」
「他是哭的如同孩子一般,就这样的人,也配担任太守??」
田子礼呆愣了片刻,「石公啊,这源文瑶虽高大,却不是个强健之人,您做事可得注意些,勿要将他给弄死了.」
「弄死了便弄死了!」
「这些狗贼,活着也只是浪费俸禄,死了更好!」
听到石曜的话,几个爪牙面面相觑。
自从源文瑶到来之后,石曜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哪里还有过去那文弱书生的影子?动不动就是要杀人,这几乎都跟桃子哥一样了!
刘桃子开口问道:「受灾情况如何?」
「还好,没我们所预计的那麽严重,也就是我们提前做好了准备不然真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就是乡里的牲畜被冻杀的有些多,我已经派人去登记了,准备等大雪过去,就向庙堂上奏,让他们补缺.」
门再次被推开,风雪顿时涌进来,独孤节赶忙关上了门,抖了抖身上的雪,往手里哈着气,随即坐在了众人之中。
他抬起头看向了刘桃子,「您说的果然不错,这家伙贼心不死,方才我要出去,他还拉住我,说什麽他也是鲜卑人.就是想要拉拢我。」
他皱起眉头,「倘若州或者庙堂派人前来,这厮定然会胡说八道。」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凶狠,「刘公,不如我们干掉他,直接说是冻死的.」
褚兼得嘿嘿一笑,「那不成啊,他父亲是杨相的舅父,杀了他,杨相岂能饶了我们?」
听到这句话,田子礼愣了一下,他问道:「舅父?」
他又看向了独孤节,「他说自己是鲜卑人??」
「那杨相岂不也是鲜卑人吗??」
石曜开口说道:「他们祖上是鲜卑,到如今,只怕是连一句鲜卑话都不懂得说。」
寇流缓缓低下头来。
几个人还在讨论这件事,刘桃子却打断了他们,「好了.勿要再想这些事情,还是先赈济受灾百姓吧。」
「至于源文瑶,不必理会。」
「开春后的庙堂,只怕是没有心思来理会地方之事了。」
几个人赶忙起身,朝着刘桃子行礼。
「唯!!」
众人披上了厚厚的衣裳,各自离开,石曜却没有走。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他方才问道:「刘公,杨相是不是要败了?」
「何出此言?」
「看源文瑶便知道了.」
「这与我们无关,且做好你份内的事情。」
「唯。」
邺城,相府。
杨愔坐在上位,几位重臣分别坐在了他的左右。
「陛下进我为开封王。」
「而我觉得,过去爵位和官职滥发的问题,已经是非常的严重了,我愿意削去自己的王爵,削去开府的特权,以示天下人,裁撤冗官之事,以我为先!」
杨愔挺着大肚子,霸气十足。
而坐在他面前的众人,有燕子献,可朱浑天和,宋钦道,郑子默,高归彦,崔季舒等众人。
听到杨愔的话,众人对视了一眼,神色各异。
郑子默站起身来,朝着杨愔行了礼,随即说道:「杨相.陛下刚刚赏给我们爵位,当下您就要收回去,这是不是不太妥当呢?只怕有损陛下的威势啊.」
「呵,现在是在商谈社稷大事,郑君勿要多言!」
杨愔直接打断了对方,眼里对他有些轻视,宋钦道看到郑子默被训斥,也是忍不住起身,「杨相召集我们商谈大事,却又不许我们开口询问,那何必要召我们前来呢?」
看到事态不对,燕子献也起了身,「两位勿要动怒,杨相并非是轻视你们,杨相的意思是,当下还有其馀的事情要商谈,稍后再议,稍后再议。」
郑子默跟宋钦道对视了一眼,随即不悦的坐下来。
燕子献清了清嗓子,「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爵位和官职,而是那二人。」
「那二人的声势愈发的浩荡,一位在府内召见来往的宾客,每日到他家里拜见他的客人,就已经超出了三四十,当下是越聚越多。」
「另一位做事愈发的肆无忌惮,公然在邺城内杀人。」
「诸位可有良策啊?」
众人缓缓低下了头,沉吟了起来。
崔季舒平静的看着众人,看到他们面露难色,这才站起身来,他看向了杨愔,「杨相.近来我身体多疾病,找来了医师,说是我病入膏肓,只怕不能长久,随后又给我开了一副猛药,说是此药性烈,吃了定有成效。」
「您觉得,我该不该吃这副猛药呢?」
众人缓缓看着他,又看向了杨愔。
杨愔直视对方,「小药已经无法救治,若是拖延下去,便是猛药也无法救治。」
「因此,在病死之前,倒不如吃几副猛药,猛药虽烈,或能救命。」
崔季舒摇着头,「我听另外一个医师说,越是严重的疾病,就越是要小心谨慎,在下猛药之前,先调理好身体,先让人能扛得住猛药,而后再治根本,不然,不是救命,是杀人啊。」
杨愔跟崔季舒对视了片刻,气氛很是压
抑。
杨愔缓缓开口说道:「公的身体既然抱恙,那就无法再治理大事了,公可以先回府修养。」
崔季舒一愣,随即苦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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