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含光问道:“有药吗?我替你上药……”
“有,我去拿。”
秦大娘昨日见他肩膀受伤,特地拿了治外伤的药来,宋海晏自己草草涂过一遍,便没再管。眼下那粗瓷药瓶就搁在方几一角。
萧含光起身,见一旁的架子上有绞湿的方巾,伸手取了过来。
“别动。”她低声道。
几案上一只高脚铜灯燃着,灯火荧荧。
冰凉的湿布小心翼翼贴上伤处。帕子轻轻扫过裂开的皮肉边缘,带走凝结的血污和残留的药粉。每一次细微的触碰,都引来宋海晏浑身肌肉一紧。他身形挺拔不动,渐乱的呼吸声却出卖了主人的心绪。
“疼了就说。”萧含光动作愈发轻柔,声音在摇曳的烛影里飘忽不定。
宋海晏闭了闭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挤出沙哑的气音:“我……没事……”
清洗干净后,露出新鲜创面,翻卷的血肉更清晰地暴露在微弱的烛光下。萧含光拨开瓶塞。药粉是暗红色的,带着一股浓烈的苦涩气息。
她屏息,指尖捻起药粉,快速抖撒在血肉模糊的伤处。
“嘶——”
这一次,压抑的抽气声终于从宋海晏紧闭的牙关中溢出,带着一种难耐的颤抖。他整个背脊瞬间弓起,身体猛地前倾,几乎要撞进萧含光的怀里。他心中暗自纳罕,自己之前也上过药,疼当然疼,尚可忍受,为何在她面前便格外耐受不住?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萧含光微微蹙眉:“是不是我力道太重……”
宋海晏重新坐好,摇头道:“没事,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其实根本不疼……”
“忍一下,马上就好。”萧含光朝房内看去,并没有找到干净的布条,她略一迟疑,从自己中衣的下摆扯下一长条洁白的素布,覆在上了药的伤口上。
带着体温的布料贴上血肉,奇异地带走了那火辣辣的灼痛感。布条在她灵巧的手中缠绕、交叉。
宋海晏屏息静默,一动不动。他凝望着萧含光,目光近乎贪婪地流连在那张近在咫尺的侧颜上,描摹着她光滑的额角、挺翘的鼻尖。灯火依旧跳跃着,他从未感觉灯火如此令人难耐,那一点点的热光熏烤着他的脸,将他的脸颊熏得发烫,连脖子后跟都沁出细密的汗珠。
布条在他肩上缠绕了两圈,收紧,最后打了一个完美的结,萧含光长舒了一口气:“好了,还疼吗?”
“好多了。”宋海晏道。说也奇怪,困扰他两天的痛楚在此刻竟当真消弭无踪,不知是秦大娘备下的伤药果真有效,还是阿幸裹伤的技巧非同一般的缘故。
萧含光见他脸色比之前好多了,暂时放下心来,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宋海晏看着萧含光怠倦的神色,想起赵松声带来的消息,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阿幸,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萧含光微微抬眸:“嗯?”
“刚才赵松声带来消息,齐椽已经没有耐心继续寻找皇帝的下落,他已命人传信给齐栋。齐氏八万大军不久便会从毗陵一带出发,北上金陵。”
萧含光一惊:“这么快?”
她心中思忖,刺杀事件后,她和齐氏之间再无和平共处的余地。太皇太后扣押司徒公,显然并不打算妥协,一场宫变最终演变成兵变。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但也明白事情早晚会走到这一天。
宋海晏将她微颤的手指拢入掌心,紧紧一握,宽慰道:“你不用担心,只管好好养病。我北上之前做了安排,天师道覆灭在即,大军动身勤王指日可待。就算澹台恭倒向齐家,也挡不住宋家大军。只要韩毅那边能多顶上几天,自会有援兵到来。”
萧含光知道宋海晏这么说,定有几分把握,悬着的心稍定。她想了想,又道:“澹台焕如今任金陵卫校尉,澹台氏既然与齐氏勾结,此人必成大患。阿晏,你能设法传讯给齐韶吗?”
宋海晏眉头一拧:“中书侍郎齐韶?他不是齐家的人吗?”他从前只将目光放在北方,未曾刻意打听皇帝身边的人事,并不知齐韶是天子近臣,深得皇帝信任。只听闻其人同样出身江左齐氏,风神秀彻,文表出众,是世族中一颗璀璨明珠。
“他并非出身江左齐氏,而是北方世族,飘零到此,太皇太后让他假齐氏的身份出仕。他同样有志于北伐,和齐家并不是一路人。”萧含光加重了语气,神情郑重:“他是我能够信任的人。”
宋海晏沉默片刻,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才低声道:“好,我知道了。”萧含光在位七年,身边不可能没有可堪信任的臣子,但心中还是生出微妙的不自在。
他强自将这股心绪压了下去,轻声道:“下次赵松声再来,我会让他设法打探齐韶的消息。你今日疲乏,先不要想那么多,早点休息。”
萧含光“嗯”了一声。她本在病中,今日又做了这么多事,身心早已疲惫。头落在枕上,很快便睡去。
***
雪已经停了。
屋内炭火烧得极暖,太皇太后齐明霜身着雀金裘,手捧暖炉,仍然觉得寒气从足跟往上涌。
她有多少年没有经历这么寒冷的冬天了?
齐明霜看着窗外的深可盈尺的积雪,忽地想起七年之前。那一年,同样是这样的大雪,皇太孙萧樗和先帝先后龙驭宾天,社稷悬于一线之间。她当机立断,强令正准备出嫁的长乐公主假扮成皇太孙登基为帝,擎住江山危局。
如今,大楚王朝同样走到了危急关头,而她已不像七年前那般游刃有余。齐氏完全不受她掌控,韩毅又始终找不到皇帝下落。皇帝失踪的消息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齐阀手握重兵,很有可能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局面正滑向失控的边缘。
她今年已经七十三岁,就算再怎么葆养,也能感觉到这具衰败躯体的大限将至。
但她并不敢露出疲态,如今朝廷内忧外患,皇帝不知所踪,这濒危的江山又能托付何人之手?
她要撑持住局面,等待皇帝归来。
夏从德上前,禀道:“太皇太后,中书侍郎齐韶奉诏前来。”
太皇太后回过神,“宣。”
齐韶入殿,在阶下行礼。他面容沉静,似乎并不因皇帝不归感到慌乱。
齐明霜撑起精神,问道:“齐韶,已经过去三天了,还没有找到皇帝吗?”
齐韶垂眸:“回禀太皇太后,还没有。”
“齐韶,你当真有用尽全力去找吗?”太皇太后眼神一睐,“哀家听说,你每天下午都会去朱雀大街的茶馆坐一个时辰?皇帝失踪,你就一点也不着急?”
“太皇太后,臣自然担忧陛下安危。但当前局面,焦急于事无补。”齐韶抬头,语气沉着:“现在,我们只能等。”
“等什么?”
齐韶道:“等皇帝回宫,又或者等救了她的人来找臣。”
齐明霜心中狐疑:“救了她的人,是谁?”
“目前尚不清楚,但只要陛下还活着,那个人一定会来找臣。”
“你去茶馆就是为了等他?”
“正是。”
齐明霜阖上双目,再睁眼时目中淬出寒芒:“齐韶,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你是不是知道皇帝在哪里?”
齐韶知道太皇太后生出了疑心,但他并不愿意对太皇太后坦承皇帝可能是被宋海晏带走。
京中出了大事,消息暂时被压下去了,朝堂上并没有太大的风波,中书省依旧每日收到庐江军南方平叛的战报,那一封封奏陈上的字迹和宋海晏一模一样,落款也是宋海晏本人。如果不是他心有疑虑,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庐江军送上来的奏陈和过去有任何差别。
且根据他掌握的情报消息,宋海晏仍然在会稽,和大军在一起。
宋海晏是皇帝可托心腹之人,这场宫变如果有最后的转机,一定系于宋海晏身上。
如果皇帝真的是被宋海晏救走,说明宋海晏极可能是一个人回到金陵,庐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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