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行刑的日子定在了二十七日,午时三刻。
这是钦天监算好的时辰,阳气最炽,能压制邪崇,
城楼望台上,陆湛与薛行简并肩而立。
薛行简本就是京中有名的风流公子,爱慕他的小娘子不在少数。他生得极好,眉眼温润,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着世家公子的风范。
然而站在气场更为强大的陆湛身边,薛行简竟都被衬得有些逊色。
陆湛身量极高,一身墨色劲装包裹着宽肩窄腰,高鼻挺直如峰,眉目疏淡,虽透着拒人千里的距离感,但仅仅站在那里便自带无限风华。
望台下,沈知培及沈氏族人三械加身,乌压压地跪了一地,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褪去了往日的华服,再无往日的风光威容,所谓达官高门,也不过如沧海一粟而已。
“时辰已到!”威严的喝令划破天际,刽子手大刀落下,天际溅起一片血色。
沈氏男丁首级被高悬于城墙之上,以儆效尤,殷红的血蜿蜒而下,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百姓们面露惊惶之色,议论感慨后,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陆湛与薛行简的身影亦消失在城楼望台的尽头。
薛行简的脸上难得凝着愁色:“没想到,沈知培宁可让全族陪葬,也不肯供出背后那个人的名字。”
沈知培的案子看似是结束了,但也不过是斩断了亮处的几缕丝线,其背后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想必此时已于暗处伺机而动,谋划着一场更为隐秘的反击。
在这个时刻贸然出击,无异于打草惊蛇之举,但新帝需要立威以震慑朝堂,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唯有迎难而上,别无他途。
陆湛目光幽深,眸底闪过一丝寒意。
“上次托你查的事,有消息了吗?”
薛行简收回了目光,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册,递到陆湛手中。
“这个宋蝉,还挺有意思,只可惜被被困在花月楼中,偏又是个罪臣之女。”
他感慨着:“但凡是个男子,想必也能在商道里闯出一番天地。”
绢册上记录着宋蝉的确与京城的部分官员家中有往来,但未查到有情报上的传递。
凭借制香的手艺,原先宋蝉只是为楼里的姑娘制作简单的香膏,后来开始仿刻京中有名的胭脂水粉,再以低价卖给达官贵人家中仆妇与其外室,长此以往,攒下不少人脉银钱。
陆湛对宋蝉有些刮目相看。
一个在花月楼长大的女子,竟能从杂役丫头开始,将生意做到高官的后院里。其间人情世故复杂,绝非仅靠小聪明就能达成,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除此之外,我还为你多打探到了一个人。”
“谁?”
薛行简笑容意味深长。
“还有一个名叫吕蔚的书生,与宋蝉同吃同住,已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
陆湛阖上册子,指尖一遍一遍轻抚着册面,眸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
从私狱出来已有半月,宋蝉也逐渐习惯了新宅子里的环境。
这处介于京郊的宅邸,似乎是陆湛的私产。地方不大,但胜在布局精巧,几处庭院错落分布,打理得干净整洁,庭院中央一棵老榕树郁郁葱葱,植根粗壮,似已有好些年头。
东头还有一间敞亮洁净的屋子,是特地为陆湛留的。只是陆湛似乎很少来这里,从宋蝉入住至今都没有见到过他。
每日晨起,宋蝉都要先泡半个时辰的汤浴,汤池里加了特制的香药,既能润嫩肌肤,也能催饰身形。
另有些特殊作用的药膏,每日抹在手上,让十指纤细莹润,亦能去掉她掌心的薄茧。
宋蝉有些烦闷。
她从未在这些外貌上耗费这样多的时间,也从没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是不好的。
只是到了这里,她才发现竟有这么多需要改变的。
今日盥洗后,侍女苏罗递来一件云丝寝衣。
宋蝉刚展开寝衣一角,便又急忙攥紧了。
“当真要穿这件吗?”
苏罗点点头:“是于嬷嬷让我拿来的。”
云丝素以纤薄闻名天下,贴身穿着更是近乎透明。甫一上身,就将她的身线勾勒得一览无余,引人无限遐想。
从前,哪怕是独自在屋里睡觉,宋蝉都会规矩妥帖地穿好寝衣寝裤。眼下穿着这种衣裳,实在是很不适应。
再回到正堂,于嬷嬷已坐在中间,面前已站着三名年长的仆妇。
待宋蝉站定,年长的仆妇们手拿量尺,毫无顾忌地丈量着她年轻蓬勃的玉体,从肩颈、腰身、臀腿,乃至足踝手腕的量度,皆被记录在册。
最后一笔勾画毕,于嬷嬷接过仆妇递来的册子,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半月来的汤浴起了成效,若说宋蝉原先还是含苞待绽的嫩芽,如今却像季夏时序的藤萝,垂坠欲滴了。
“不错,你果然争气,是个好苗子。”
于嬷嬷又道:“今日午膳后,大人会派人来接你进京采买。京城里的商户惯爱以衣貌打扮辨人高低,你记得打扮得体面些,别让他们看轻了。”
进京?
陆湛居然这样轻易便愿意放她进京,宋蝉心中讶然,但更多地是对进京盈满了期待,也没有多想什么。
午后,丫鬟苏罗为宋蝉换上一件淡蓝色的褙子长裙,衣料轻盈,裙摆下方微微散开,绣着几枝淡雅的玉兰,行动间若花影摇曳生姿。
坐在铜镜前,宋蝉心中忽然想起于嬷嬷的嘱托。
“苏罗,替我绘一个自然别致些的妆吧。”
一辆马车早已停在宅门外,见宋蝉走过来,车夫为她掀开车帘幕的一角。
“娘子请上车吧。”
马车以檀木制成,车壁雕刻云纹连绕,连车夫手中的缰绳都由柔韧的上好皮料制成,细节处无一不彰显奢华。
她从未坐过这样好的马车,一时连动作都有些拘谨。
只是刚踏进马车内部,宋蝉便怔在原地。
陆湛竟也坐在车内。
他靠坐在绫罗制成的枕背上,身姿挺括俊朗,与车内的华贵氛围相得益彰。
宋蝉未曾想到陆湛居然也要与她同去,也根本还没有做好与他见面的准备。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或许是在思索政事,陆湛始终闭着眼睛。
宋蝉也不由得屏住呼吸,怕扰了他的神思。
习武之人,对周遭的情形事物尤为敏感。
陆湛虽未睁眼,却好似已透过眼帘,看见了她所有的神情动作。
“坐过来。”声音虽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宋蝉身形微微一颤,眼底闪过一丝惊惶,下意识地揪紧衣角。
可面对陆湛的命令,她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缓缓靠近他,坐在他的身边。
她与他先前也有过这么近的距离,但那时的陆湛身上尽是上位者的倨傲与冰冷,挟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而现在,他阖上那双最为锐利的眼睛,那种令人发惧的锐气终于少了几分。
宋蝉竟然也敢抬起眼,悄悄打量起他的容貌。
光论这张脸,实在是无可挑剔。他的鼻梁很高,脸部线条凌厉,却带着武官文相的俊秀。
常年习武使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力量感,随意搭在腿上的大手骨节分明,手背青筋隐现,长指修长有力,看得宋蝉莫名感到耳廓发烫,连忙移开了目光。
虽然已经刻意留了些距离,但马车行驶起来,难免颠簸,她和陆湛的膝盖总是不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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