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带着唐家姐弟俩进了县衙,却没进大堂,而是从侧门绕过影壁,一路往后边的院子走去。
这后院便是县衙的二堂所在,唐宛一边走一边悄悄打量,只见院子开阔整洁,一溜青砖瓦房依墙而建,内里隐有人影晃动,有在低声说话,有在埋头抄写,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县衙诸位的理事办公之地。
王三脚步不停,带着两人一径往东边略显宽阔的值房走去,到了门口才停下,恭恭敬敬地对里头道:“大人,人带到了。”
值房内传出声温和的“进来”。
王三转头看了姐弟俩一眼,抬下巴示意他们跟上。
“这是县丞范大人。”
唐宛心内微微一动,她原以为是知县升堂,原来是县丞来问案,难怪方才不进大堂。
虽觉意外,面上没显出异色,上前半步,欠身道:“民女见过范大人。”
唐睦也学着姐姐,跟着作了一揖,低声喊道:“小民见过范大人。”
王三见状,拧眉道:“见到大人,为何不跪?”
唐宛不由得一怔,两辈子加起来,除逢年过节拜祖宗,她还真没跪过谁,虽然心知入乡要随俗,膝弯却没能立刻弯下去。
正踌躇着,案前正低头看状纸的范敬之已抬眼看过来,淡淡道:“行了,不必多礼。”
说罢,他看向王三,“你先退下。”
王三低头应了声“是”,弯腰退出门外。
值房内一时只剩范敬之与姐弟俩。
唐宛跟唐睦快速对视一眼,一起欠身:“谢大人。”
范敬之略点了点头,没再多客套,指腹微微摩挲手中的状纸,抬眸道:“听说你们要状告佃户,怎么回事?”
唐宛心头微定,暗自松了口气。问案子就好,可别再搞什么弯弯绕了。
索性开门见山地陈述起来。
“回大人,我家本是怀戎军户,家父唐守毅元和初年抗击北狄战死沙场,祖父唐怀远去岁病逝,如今家中只余我与幼弟相依为命。”
她说话习惯看着人眼睛,不过隐约知道这时代不宜直视官员,便盯着案上的一方砚台,目不斜视继续道:
“我家中原有军田三十亩,租与饮马河村吴家兄弟耕种已有十余年。祖父在世时曾与吴家约定,每亩年缴官粮二石,余下收成平分。可近些年来吴家屡次借口荒年歉收,只肯缴官粮,余粮租子却越交越少。”
她说到这,声音里难免添了几分冷意:“昨日我亲自去了饮马河村打听过,近几年风调雨顺,我唐家田地并未明显减产。可吴家交到我唐家的余粮,却连年减少,去年交租不过七八斗。”
说到这,她朝唐睦递了个眼色,后者忙从怀中取出账册,翻至一页,双手捧着递到范敬之跟前。
“这是祖父留下的账本。”
范敬之接过账本,打眼一看,果见那吴家交租连年递减,眼眸微沉。
唐怀远从前担任军中书吏,是个再仔细不过的人,这些年怕是真的老了,竟让家中佃户欺瞒至此。
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
所幸这个孙女还算精明。
“我祖父怜他家中人口众多,即便少交也不忍苛责。未料他家不仅私吞余粮,更有甚者,竟擅以唐家军户名义开垦新田,却瞒而不报。”
“昨日我和阿弟本想去看看春耕情况,却发现家中三十亩地几乎荒弃了。而吴家阖家却在别处忙碌。一番打听才知道,吴家兄弟竟然擅用我唐家军户名义,在营堡北面新开了荒地。”
“按军中律例,新垦荒地头三年免粮,第四年起缴一半官粮,余粮该归田主。去年吴家兄弟代我唐家缴纳征粮时,缴了十余石新地征粮。可见吴家暗中独吞新地产粮已逾三年,却从未向我家提过半句。”
她说到这处,眼眶微红,声音却不含糊:“祖父在时,他们尚且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如今只剩我和阿弟两人,他们越发变本加厉。大人如此刻派人去查,便知民女句句属实。”
说到此处,唐宛深吸一口气,垂首一拜:“恳请大人为我姐弟主持公道,追究吴家兄弟荒废军田之罪,还我唐家新垦之地,追补这些年私吞租子。”
范敬之目光从纸页转到案前这对脊背笔挺的姐弟身上,心里暗自颔首。
这小娘子虽是女儿身,却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说起话来条理分明、言辞有据。她年纪不大,受了委屈却不哭不闹,只眼底微红,与他平日所见那些动辄絮絮叨叨、哭天抢地的告状人截然不同,让人耳根子清净不少。
范敬之合上账册,扬声对外喊了声:“王三!”
那衙役应声推门进来。
“知会捕快班,去把吴家兄弟带来。”
兼听则明,唐家姐弟无论状纸还是陈词都说得清楚明白,不必赘言,剩下的,就且听吴家人如何分辩。
捕快班得令去城外饮马河村抓人,来回一趟并非片刻之事。
范敬之案上积着一堆公务等待处置,按理说应让唐家姐弟俩上外头候着去。
可他心中记挂着一桩事,随手将那状纸翻开,又扫了一眼,忽而问道:“你们这状纸,是请谁代笔的?”
唐家姐弟俩对视一眼,都怔了怔,不明白何来这样一问。
唐宛抿了抿唇,谨慎地回答:“回大人的话,这是我和阿弟两人商量着写的。”
范敬之不由得挑了挑眉,颇有几分意外:“哦?”
他看姐弟俩神色坦然,不似作伪,便笑了笑道:“不必紧张,这状书虽格式有些粗陋,却也条理明白,轻重分明,比许多只知道喊冤的状子要强得多。可是谁教你们这般写的?”
唐宛坦率道:“民女并不晓得如何写才算合规,只想着既是告状,总得让接状的官老爷一眼就看得明白——我们告的什么,凭什么告,有何人证物证,说辞能不能立得住脚……”
范敬之听到这里,忍不住轻叹一声,心里头倒真有些感慨。
知县胡大人不怎么理事,这些年县衙大大小小的事情多由他来把关。文书、户籍、赋税、库房样样都得照应到。时不时还要处理各种诉状。
时人不知是不是觉得哭得越大声就越无辜,呈递的状纸里头往往什么也不写,长篇累牍最多读出一个‘冤’字,关于案情却鲜少能找到只言片语,等到审理的时候往往连诉状人姓甚名谁都要再问一遍,更别谈什么证据了,样样都要官府去抽丝剥茧调查,费力又费时。
他有心想要把这唐家姐弟写的状子推广开去,日后让那些代笔的先生书吏比照处理。力求能够一目了然,应当能省不少事。
这么想着,难免就着那状纸的写法,又多问了几句。唐宛自然不会藏着掖着,知无不言,倒叫那范大人又暗赞了几回。
此时日上三竿,饮马河村外,日头有些灼人。
吴家兄弟携全家在新垦地里劳作,泥土已经深耕了一遍,种子已经撒下一多半,预计着再有半日功夫,新田的播种就完成得差不多,之后便是浇水施肥。
“等这边事了了,唐家那些地还是得种起来。”吴家老大跟弟弟商量着。
“是啊,那边收成若好些,征粮尽从那头出,新地肥沃,粮食更健壮些,我们可自己留些种子,免得买粮种又是一笔开销。”
“是这个儿理儿。”
兄弟俩心头算盘拨得震天响,远远瞧见有邻人引着几个官差往这边来,不禁有些困惑,紧接着心里都生出一股子微妙的不安来。
眼见着那队官差越走越近,手里仿佛还拎着枷锁,吴大莫名地脚下一软。
他瞧着那领头的捕快回头交代了一句什么,便有几个衙役领了指令,四散守住地头,看向他们的目光炯然,分明是为了防备人跑了。
吴家老二稍镇定些,见那捕快走近了,干巴巴地问:“敢问官爷,这是要找谁?”
领头的捕快瞥了他一眼,冷声问那引路之人:“这可是你们村中的吴家兄弟?”
吴老二这才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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