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门扉紧闭,隔绝外间惶然。
吴庸被侍卫半押在门口,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侍卫低声请示:“姑娘,此二人行踪诡秘,是否先行扣押?”
卫逾之闻言,头也未回:“不必。你们在外守好,任何人不许靠近。我自有计较。”
“是!”侍卫应声退去,在外牢牢把守。
室内一时静极。
何生尘约莫不满二十,面容端正,双眉浓黑如墨,斜飞入鬓,目若寒星,却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色。
“姑娘怕是认错人了,”那句“别来无恙”,并未激起他眼中丝毫波澜,反而冷笑出声。
“在下乃此间坐堂大夫的侄儿,略通岐黄,在此帮忙罢了,并非姑娘故人。”
“是吗?”卫逾之并不意外他的否认,上前一步,目光坦然迎向他,“嘉泰七年夏,暴雨夜,晋城官道,商队马车,何公子都不记得了?”
何生尘的瞳孔微微收缩。
卫逾之顿了顿,继续道:“那两个逃亡的女孩,一个叫寻梅,另一个……便是我。”
“你当时穿着一身料子不差的细软衣裳,偏偏还是离朝形制,不像寻常跑商的孩童。当时我便猜出,你乃偷渡而来,只是一直不明原因。”
“现在我才知道,你姓何,逃亡时都带着草药,想来是医门之后。”
“嘉泰七年,离朝先帝暴毙,太医世家何家满门被诛,几近灭族。传闻离帝弑父,何家不过是顶罪羔羊。”
“若我猜的不错,你便是何家唯一遗孤。”
何生尘脸上那抹讥诮的笑意淡了下去,眼神变得复杂。
卫逾之目光扫过密室中那些器械与古籍,缓缓道:“吴大夫从不当场断症,须待次日;疑难之症,必令病患蒙眼,方肯施针;且立下规矩,绝不医治官宦权贵。”
她每说一句,何生尘眸光便沉凝一分。
“此等行径,非是脾性古怪,实为掩人耳目。”
“真正执针断症者,恐非前面坐堂的吴大夫,而是何公子你吧?”
“你休要胡言!”何生尘眼中寒光骤起,强装镇定。
“让我再猜猜,”卫逾之步步紧逼,“你当年逃离离朝,潜入宸朝,想必并无合法通关文牒。”
“故而,你无宸朝户籍,是见不得光的黑户。一旦公然露面行医,引人注目,官府盘查,你的来历便再难遮掩。所以,你只能藏身幕后,借吴大夫之名,行救人之实。我说得可对?”
何生尘死死盯着她,胸膛微微起伏。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姑娘好手段,好眼力。不去刑部当差,真是屈才了。”
这便是变相承认了。
“只是,知晓太多秘密,未必是福。”
“是否是福,端看如何处置。”卫逾之语气转沉,“我无意深究你的过往,亦无意将你交予官府。但眼下,有一事需你相助。”
“何事?”
“随我去救治一人。”
何生尘嗤笑一声:“又是哪位达官贵人?在下早已言明,不治权贵。”
“姑娘如今攀上高枝,忘了那夜雨中狼狈,便觉可随意驱使我为你主子效命?
“小心爬得越高,他日跌得越重,步我何家后尘,也未可知。”
卫逾之并不理会他这含沙射影的挑衅,回敬道:“当年雨夜,你予我与寻梅栖身之所,是一份人情。但你别忘了,当时商队遇见盘查,是我替你遮掩了过去,才免了你被当场抓获。”
“那份人情,当时便已还了。今日我以秘辛换你出手,公平交易,互不相欠。”
何生尘目光一凝,显然想起那桩几乎遗忘的旧事。
两人目光交锋,无声较量。
“好一个公平交易。”何生尘最终扯了扯嘴角,“人在何处?带路。”
卫逾之心下稍定,面上却依旧冷静:“你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随我回去。便以吴大夫擅长风寒外伤的学徒之名,如何?”
何生尘瞥了一眼紧闭的门外:“尚可。吴庸自有法子圆谎。”
众人返回别院之际,周重晏已服了先前大夫开的发散药剂,正沉沉睡着,面色潮红未退,眉心微蹙,显然并不安稳。
何生尘踏入殿内,目光落在榻上之人身上,只一眼,便迅速移开,眼底闪过一抹厌色,像是看到了什么不洁之物。
他示意卫逾之将其手腕置于脉枕之上,随即伸出三指搭脉。
诊脉之后,他又查看了太子舌苔、眼睑,甚至轻轻按压了几处穴位观察反应。
“风寒入里,兼有湿郁,外邪未解,内热已生。先前之药,方向无误,但力道不足,且未兼顾疏解郁结。”
他收回手,走向桌案,提笔便写,毫无滞涩,“重新开方,加重解表清热之品,佐以理气化湿。三剂之内,热可退,咳可缓。”
卫逾之接过药方,立即吩咐人去抓药煎制。
“隔壁尚有一女,昨日为护驾手臂受了刀伤,今晨起了高热,伤口红肿,神思惊惧不安。还请一并看看。”
何生尘皱了皱眉,似是不耐,但既已应下,还是随她来到了赵媛惜房中。
赵媛惜躺在床上,额上覆着汗巾,脸色惨白,嘴唇干裂。
听到脚步声,她猛地一颤,惶然睁眼,看到陌生男子,更是惊恐地往里缩了缩,眼神涣散,口中喃喃:“冷……好冷……”
何生尘见状,眉梢微挑,没有多言,手法利落的为赵媛惜检视伤臂。
赵媛惜本就因惊吓高热而神思涣散,见他近身,更是惊恐万状,不住地瑟缩,口中呓语愈发凌乱:
“别过来……不是我杀的你……”
“阿娘……别丢下我……”
何生尘面无表情,快速清理着她伤口周围的红肿,敷上自制的清凉药散。
就在他缠裹绷带时,赵媛惜因剧痛猛地一挣,眼瞳放大,一句含糊不清的呓语,冲口而出:
“图、布防图都被偷了……离朝人要杀过来了!要杀过来了!都会死的!会死的!”
卫逾之正在稍远处观望,闻言倏地抬眸看向榻上胡言乱语的赵媛惜。
连她都知道了?
何生尘亦是手上动作一滞,但他显然不欲卷入是非,立刻加快手上动作,三两下包扎完毕,退开几步,语气冷硬地对卫逾之道:“伤口已处理,按时换药即可。她这失魂之症,我治不了。若无他事,在下告辞。”
说罢,他背起药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行至门口,又驻足,侧首对卫逾之丢下一句:“姑娘,今日之事,权当未曾发生。望你守信,莫再寻我麻烦。”
话音未落,身影已消失在门外廊道。
卫逾之无暇顾及何生尘的警告,待赵媛惜因药力与疲惫渐渐平静,呼吸趋稳,似要睡去时,她才坐到榻边,放柔声音,试探道:“赵姑娘,方才你说布防图被盗,离朝人要打过来了?”
“这般骇人的消息,你是从何处听来的?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赵媛惜半阖着眼,意识依旧模糊,闻言下意识地喃喃回答:“店小二,四方驿的店小二。”
“他同每个客人都说……说城里不安全了……图没了,离朝很快就要打过来,让大家早做打算……”
卫逾之呼吸一滞。
她猛然想起初到虞城那日,在四方驿安顿时,那店小二便曾欲言又止地提及城中“不太平”,当时她只道是市井流言。
如今看来,这流言的源头,竟可能就在眼前!
她正待细思,房门却被猛地推开,虞城司马孙敬脸色惨白,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甚至顾不得礼数。
“不好了!刚得的密报,北边传来风声,说离朝、离朝皇帝李玄,已决意御驾亲征,前锋已在调集,不日便要南下,首要目标,恐就是我虞城啊!”
“什么?!”
虽早有心理准备,孙敬急得团团转:“殿下眼下病体未愈,虞城危在旦夕,当务之急,是速速护送殿下离开这是非之地,返回长安才是上策啊!”
卫逾之听罢,看了一眼不安扭动的赵媛惜,示意侍从好生照看,自己则起身,走向外间。
周重晏尚在药力下沉睡,病容未减。
孙敬急得如同热锅蚂蚁,连连催促:“姑娘啊,殿下安危重于泰山!你们得快些启程了!”
卫逾之站在太子榻前,凝视片刻,缓缓摇头:“不。孙大人,请你立刻调遣最可靠的人手,准备轻车快马,并选派精锐护卫,护送殿下秘密离开虞城,返回安全地带。”
“至于离朝来犯一事,不可张扬。”
孙敬一愣:“那卫姑娘你?”
“我留下。”卫逾之转头,目光投向四方驿方向,“虞城之局,尚有一环未解。我需亲自去确认一件事。”
翌日清晨,她再次来到四方驿时,客栈大堂已坐了不少用早膳的客人,多是商旅打扮,神色多是难以掩饰的焦灼。
粗碗中的劣茶早已凉透,浮叶沉底。卫逾之独坐于喧嚣之外,冷眼旁观。
那店小二正穿梭其间,提着大茶壶,满脸堆笑地为客人添水,口中话语不断。
“客官您问近日城里为何盘查严?唉,还不是北边不太平!”他一边为邻桌斟酒,一边刻意张开嗓音,能让旁桌竖着耳朵的商人听见。
“小的也是听来往的军爷们酒醉后漏过一两句,说是离朝那位陛下,怕是要御驾亲征哩!龙旗都预备下了!您说说,这阵仗,咱们虞城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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