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鬼母教的十位祭司各自为政，若无必要，也没有太多冲突，现在的她不愿和其他祭司有什么冲突，也无法推断此事是否有对方的手笔，但她看得清楚，撑着竹筏的老者船头的大灯上书了四个大字，在漆黑的暗夜中沉沉浮浮。
“慈航普渡。”
三十丈高的虚影立了起来，像是要拥整片水域入怀，萧恩霖注意到，这虚影长眉细目，眉点朱砂，发髻间嵌了数百颗倒转的眼珠，软剑出鞘，横亘在眼前的几只白骨断成两截，漂在黑水上分外醒目，她紧盯着虚影，凝起神气，就要再度动用“妄言”。
却不料那虚影再度挥下如同小山一样的手臂，带着山崩地裂的气势劈开波涛鼓动的水面，趁此机会将萧恩霖与盛昀二人分开来去，她神色一变，眼睁睁见他如鸿毛般向虚影漂去。
白骨手臂的速度极快，像是万箭齐发一样迸射而出，瞬间便扯住盛昀的身体，萧恩霖再无犹豫当即咬破舌尖要以精魂为媒催动“妄言”，刹那，盛昀却猛地睁开双眼，雪白的剑光带破空之势将黑夜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倒灌入数顷刺目强光，直冲那被困在虚影发髻间的眼珠而去。
她忽然头痛欲裂，一时没能屏住呼吸，被紧接而来的河水灌了一嗓子，混沌与冰冷袭来，甚至在混乱中，她还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一口。
“剜去双目，不见亦为空。”
冷，四肢都冷的像是被丢入了冰窟，僵硬的不像自己的，她无法动弹，竭力凝起心神集中到一点来预测之后的情景以便动用权能，却感到一阵温暖的气息流入口中，闯入她同样冰冷的五脏六腑的深处，她心下一惊，那气息温暖而甘甜，抚过她冰冷如铁的脏腑，叫她下意识想要更多，可几乎就是她往内一探，触及到那清凉又软糯的物什后，她才猛然惊觉。
刚刚在做什么？
意识陡然回笼，可哪怕气血上涌也在瞬间被冰寒封冻，她索性将双眸闭的更紧，放任自己的意识再度沉入虚无。
绝不能教他知道，她短暂的醒过一会儿。
……
等她再度睁眼，就见着那属于舒家的神凰披风正盖在她身上，萧恩霖装作无事发生，双臂撑着地面坐起来，空气阴寒，倒悬的钟乳石上滴着水，只有中央的一簇篝火燃燃不息，借着火光，她看清。
盛昀正背对着她，盘腿打坐，脊背绷得笔直，萧恩霖见不着他的脸，却也像个没事人一样裹好衣衫，正要起身，却不料左腿一痛，她没有准备，就要跌坐下去，却被人往怀里一带，虽说只有片刻，她就被放开，扶着坐好。
他脸色比往日更苍白了些，狭长的眼睫上像是还有些湿润，萧恩霖见他薄唇轻抿，下颌也绷得更紧，耳根也有些微红，往日总是带着几分清寒锐意的眼睛散了好些凌厉，却下意识偏着头不看她，已然明了大半，试探道。
“仙君是何时清醒的？”
他却并不答她，也不看她，反而是问道。
“你为何不提早叫醒我？”
话说的没甚情感，倒有点像诘问，她却笑得不好意思。
“我还以为我可以解决呢，差点连累仙君受累。”
他落水不久，封闭的五感就被打开，却也只是暂时不动声色，屏息凝神，静观其变，直至萧恩霖打算催动权能前，他找到那虚影神像的破绽，一剑斩出，总算暂时逼退祂。
“你……”
他忽然欲言又止，萧恩霖正等着他说话，却不料他犹豫片刻，却也只是留了一句。
“下次不许这样了。”
也不说是下次不许如何了。
她点点头，掀开裤腿，只见雪白的小腿上横亘着牙印，倒是没青也没肿，只是有些僵硬，她按了按周遭僵冷的皮肤，神色一变，目光忽然冷冷定定的望向了他，语调也冷的不行。
“你替我压制毒素了？”
在水中时，混乱中她被阴鳞鱼咬了一口，很显然已经被遏制了毒素蔓延，否则就不会只是肌理僵冷了，听了她明显带着不满的语气，盛昀也不免蹙眉，他正欲说什么，就见少女忽然握住他的手腕就是一割，不等他反抗，少女的唇齿就贴上了他的腕，冰凉又柔软，不多时，他腕上的伤口就只有浅浅一道痕。
然后，她手起刀落，将腿上的腐肉一瞬割去，随意撒了些药粉上去，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撕下衣袖简单包扎。
“以后不用管我，保护好你自己。”
说完，她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闭目养神，也不再看他。
不知道自己怎么好心被当驴肝肺还被给了个冷脸的盛昀也有些不悦，索性也不多说，竭力压下唇间残留的，属于那邪修少女的清甜芳香。
应该是在故意戏弄他。
却又在他唇间浅尝辄止。
好在之前就多少了解过她的脾性，也不至于太生气，便不理她，只自顾自打坐调息去了。
已经是妖市的地界，萧恩霖本想去同盛昀说几句要注意的事，见他入了定，又思及之前自己的无礼，她倒也不好说什么。
若不是有一定要来妖市的理由，她也不愿让盛昀陪自己涉险，更不想让他保护她受伤。
总会让她想起些该忘记的事，让她无所适从，甚至觉得自己无能。
除去原本就想做的“生意”外，她还要打听鬼母教内乱之事，以及弑生祭司的下落，一日不杀了弑生祭司，她一日就睡不安稳。
风声呼啸，妖市同不周山一样，没有白天，只有黑夜，城中彻日点灯，每时点卯，“白日”与夜晚唯一的区别就是，妖市的夜，冷的刺骨。
洞口不设防，风就这么灌了进来，萧恩霖绑好鞋袜，起了身，她望了一眼眉间已染上寒霜的盛昀，便将身上的披风取下，顺手就要为他披上，却被忽如其来的一阵咳嗽给打断。
萧恩霖下意识跪坐在地，伸手替他理顺了气，他苍白的面容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她连忙探手摸他的额，他浑身冰冷，额头却滚烫，她自是知道这是为何，那黑水域中的阴气甚重，他又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逼退虚影神像，定是在这其中中招了。
在她探手扶他的时候，苍白清俊的青年也彻底失了力落在她怀里，她正要从袖中取出药物给他降温调理，他却虚虚睁了眼。
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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