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得顺毛了。
时鸳只转身,负手而立,歪头含笑。
“少堂主,也这般年轻气盛?”
亏她还记得自己方才在苑中客厅所言,那更该知晓,华山派之事,他不想掺和!
柳羡仙冷眼一瞟,面前长身玉立的身影,一身素淡衣衫,不施粉黛,不着首饰,却偏偏有着如初春柳树上金丝绿芽般的生命力,让人毫不怀疑,终有一日会有烟柳满长安的景色。
她上前俯身靠近,见到他尽量后靠远离,且转头避开的冷若冰霜的脸。
“若明日哪怕你只是旁观,我都可以让你左右他二人的胜负,少堂主去,还是不去?”
闻言,不自觉转头,咫尺间呼吸的交织,她的表情依旧是骄傲、自负、挑衅……
像极了朦胧的梦里,他喉间滚动,握紧了手里的青脉盘。
时鸳见他反应,当他只是收回方才的错误决定,拿起那份被摔开名帖,点在他的肩头,自信地编织起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不认识温相善,不代表我不会华山的星月剑法。更何况,韩寂阳的剑法,都是我所授。比起蝶舞门门主,我还是更喜欢,称我作‘剑仙’。”
软郎君——温相善,你真的是长了张开过光的嘴!
低眸,名帖上深蓝色的锦缎纹路清晰得经纬可见,一如左手中的九枝青脉盘的每一丝纹路,了然于心。
往事涌上心头:秋百川将自己打倒在地,随后拿着剑尖抵在自己喉咙处,那一众华山弟子的讪笑声不绝于耳——
“别拿剑了,还不如去拿算盘!”
“怪不得巴巴得要给师父送钱!果然没用!”
……
抬眼,对上她的眼睛。
年轻气盛,这个自欺欺人的理由被骤然撕开,记忆里的屈辱剧痛化作一阵及时雨,浇灭因她而起的怒火,用极具克制的沙哑声道:
“我要他韩寂阳输得……连自己为何而败,都想不明白。我更要在场所有持剑之人——包括华山派那些眼高于顶的‘俊杰’——从今往后,听到‘柳羡仙’三字,再不敢有一丝轻慢!”
她松开手,名帖落于自己双腿上。
而眼前,她染着笑意的眼底,是不容一粒沙的清透,却依旧是温柔嗓音。
“下一次,不要再让哑叔在门口拦我。”
时鸳起身,走至门口,笑道:
“该用午膳了,哑叔,燕北还回来了么?”
饭厅摆饭,依旧是客京华楼送来的饭菜,只是比昨天的晚膳简单。
柳羡仙坐到桌边,刚端起饭碗,就瞥眼见道时鸳脸上藏不住的浅淡笑意。
不好的预感爬上心来,他能猜个大概,问道:
“女使仆役的事,你安排好了?”
时鸳专注夹菜,手中的半碗饭吃得很香,眼眸一转。
“差不多。但最后一些事,还是少堂主做主比较好。三夫人说的对,毕竟,还没有成亲,我也不算正经主母。”
这最后一些事,他能猜到是立威。只是犹豫筷子上的白灼羊肉,是否放到她碗里,终是觉得多余。
“这贾子通手中的对牌钥匙,中馈账本,若不收回,也是麻烦。”
她只吃了两口,放下手中碗筷,笑道:
“你确定要的出来?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
柳羡仙看向她这个“恶人”,她明确不需要自己出手的瞬间,心里莫名的轻松,低头间浅笑,刚吃完一小口饭,苑门口响起一阵骚动。
贾子通拦着一个衣着光鲜、盛气凌人的嬷嬷,急道:
“不能进!不能进!少堂主说了,进主苑必得通报!”
那嬷嬷正是郭氏的陪房梁嬷嬷,她一推贾子通,道:
“我可是我家夫人点了名过来,要帮时娘子管事!这娘子也是点了头的,你拦我做什么!”
柳羡仙才明白她所谓的“恶人”,安然地吃完最后一小口饭,缓缓放下手中碗筷,看她欣赏自己杰作的期待。
这梁嬷嬷丝毫不理会惊胆战的贾子通,带着身后一堆人,乌泱泱地站在了廊外。
她不客气地走上前来,到了桌边回话。
“时娘子,按你说的,这些女使仆役,在午饭时候都要带来给少堂主过眼的。采蘩,快来伺候少堂主,端上茶水漱口与手巾。”
人群最前头那衣衫华丽的年轻美貌女使,莲步走上前,端了托盘,温婉柔顺地低头跪在了轮椅一侧。
柳羡仙淡瞟了一眼,女使胸前一片雪白春光,在自上而下的视角中,尽收眼底,他即时撇过头,朝时鸳问道:
“你安排的?”
梁嬷嬷抢着接茬道:
“少堂主,这是我家夫人从家中精挑细选,特意送来伺候的。”
柳羡仙未曾抬眼看她,只冷声斥责道:
“我和鸳儿说话,再插嘴,拔了你的舌头。”
一阵冰冷的沉默间,时鸳起身,将托盘上的手巾递于他。
“梁嬷嬷是三夫人的陪房,也是有头有脸的,你吓她做什么?”
他接了手巾,却拉住了她苍白细弱的手,摊开手里的茶巾,“亲热”地为她细细擦拭。
“她寻思你好说话,仗着三婶是长辈,越俎代庖。”
他横了捂嘴不语的梁嬷嬷一眼,甩了手巾回托盘上,端了茶水与时鸳。
时鸳也不拒绝,接茶漱了口,道:
“除了梁嬷嬷和这采蘩,外头这些仆役女使,都是曾掌柜的妻子田氏,细细挑来的。尺蓝、寸红,这两个我选的,放裁月居里了。”
人群前头两个女使上前,立到廊檐下,福身行礼。
柳羡仙淡扫一眼,模样周正,行止得当,也信得过她挑选近身女使的眼光。
“我说过,后院诸事,皆听鸳儿你的。”
她淡笑道:
“那这地上的采蘩……”
他还了一个不解疑问的眼神,她却不接招,依旧笑望着自己,看向外头一片乌泱泱的下人,淡道:
“既然喜欢这么伺候,日后就跪着送茶水手巾也罢!”
时鸳有些意外他的回答。
“好,少堂主喜欢就好。”
她转头道:
“梁嬷嬷,既然三夫人让你来帮我,这些人如何安排,不如你替我瞧瞧?”
梁嬷嬷方才惧色皆去,只换了笑意,连连称是道:
“娘子客气,我就照着夫人那儿的,先给您安排着!”
得了领旨,她喜笑颜开地招呼了那一院子的仆役女使而去,她走到苑门口时,还得意地瞪了贾子通一眼。
时鸳朝地上的采蘩吩咐道:
“你也先跟着去吧。”
待这妖冶美婢轻吟着踉跄起身后,退出了院子,她走到廊下,朝未走的唯有尺蓝、寸红二人吩咐道:
“记得,一切事,皆听于、回于少堂主与我,日常只需在院中侍候。还有,院中各处若有主人在,无唤不得入。”
二人皆是低头,福身称道:
“是。”
柳羡仙唤过门口无奈地原地打转,想进来又不敢的贾子通。
“贾都管。”
贾子通得了救命稻草般,急奔到檐下,弯着腰笑道:
“少堂主,有何吩咐。”
柳羡仙喝了一口茶,思考片刻才,道:
“鸳儿的份例别忘了。按主母份例……给两倍。”
贾子通一愣,惊讶回不过神来。
从没想过自己还有领份例的一天,时鸳轻笑出声,她没觉得该谢谢柳羡仙,只继续吩咐道:
“贾都管,多了这么多下人,这使费,你就跟着以前时候一样安排。劳烦了。”
贾子通眼中喜色一绽,眼珠子一转,尽是精明油滑,忙奉承道:
“不劳烦不劳烦。娘子折煞小的了,小的这就去拟,定叫娘子与少堂主满意。”
他喜得转身而去。
柳羡仙望着廊下背影,自己未曾言明,她早已猜到贾子通是继母何氏亲信,更利用三婶郭氏的心腹梁嬷嬷,引起二人争斗,这鹬蚌相争之局,还能省去她一番心力,好算计。
时鸳负手而立,抬头环顾一圈屋檐与天际。
秋日阳光之下,院中小池边,那株巨柳的宣黄色柳叶飞旋舞散。
她对中馈之事并不期待,想念当初的两位近身女使,抱琴、携箫,自己曾经长住过的院舍,二人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不知眼下,她们怎样了。
苑门口,燕北还已至,看到她仰首怀念的那一幕,上前来问道:
“你寻我?”
时鸳点头道:
“是。尺蓝、寸红,去苑外关上门守着,不许其他人进来!”
柳羡仙被哑叔推着到了廊下,见到换了一身护卫衣衫的燕北还,点头致意。
院内就剩了四人,燕北还边喝手中酒,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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