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府内宅静室。
易承绕过正门的照壁,进入厢房,从厢房的窗户偷偷朝静室里打量,就看到荆轲和樊於期在静室的一张矮几前相对而坐。
厢房紧贴静室,易承距离他们二人只有不到一丈远,荆轲与樊於期的对话就传入他耳中。
“武城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汝当早下决断才是。”荆轲的语气有些继续,声音也有几分沙哑。
可面对荆轲的催问,樊於期却没有说话。
“秦王之暴敛,天下有目共睹,况且武城兄又与秦王有不共戴天之仇,难道武城兄就不想报仇了么?”
荆轲这句话说完,樊於期的脸色一下变得通红,双眼充血,目眦欲裂,他抬起右手的紧攥的拳头重重砸在案几上,低吼道:“嬴政屠我三族之仇,梦中我亦欲血偿!”
可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却又颓然低首,言语中带着无尽落寞,“我樊家七十九口,尽数被灭,如今樊家血脉就只剩我一人,我心有不甘啊!”
听到樊於期这么说,荆轲也陷入沉默,孟子尝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现如今樊家三族被夷,如果樊於期一死,樊家的血脉就彻底断在他手上,现在劝他自戮,无异于伤口撒盐,这让荆轲也有些不忍。
“其实,我现在是生是死,也无甚区别了。”樊於期看了一眼窗外,声音沧桑而萧索:“当年成蟜公子薨于咸阳,大业未成,中道而崩,我心便也已经随公子死了,这么多年,不过是具行尸走肉...”
“成蟜公子...”荆轲嘶了一声,皱眉问道:“当年也是被嬴政所害?”
樊於期将目光收了回来,愣愣地看着案几上的茶盏,缓缓道:“此间却有隐情,只是此事我也不甚知晓,只是公子死前种种作为太过蹊跷,似乎早已料到自己的大限之日,不仅从半年前就开始遣散余部,拆毁府邸,更在去世前的一个月内,将自己的所有传承都传给了韩国的韩非,公子死后,嬴政只是在咸阳北山开了一处墓穴,将公子草草下葬,规格甚至不如三公,我后来联络过韩非,可他却三缄其口,依我推测,公子甚有可能就是被嬴政密谋害死。”
荆轲重重一拳砸在案几上,“为稳皇位,不惜弑兄,如此不义之人,吾恨不得啖其血肉!”
在厢房窗户前偷听的易承,此时却有些无语。
上辈子他是怎么死的,他自己最是清楚,该死的倒计时只有那么多时间,时间一到,他就会自动开启下一世。
所以上辈子剩下的最后半年时间,他就开始各种安排后事,这其中的许多秘事,他都是交由甘罗操作,樊於期在他手下一直没有得到重用,所以这个家伙了解的信息也知之甚少。
至于嬴政将他简葬,倒不是因为嬴政看不惯易承,想要害死他,而是易承在死前就曾给嬴政留过一封遗书,在遗书中交代,他的葬礼要一切从简,不得活人殉葬,不得大建陵寝,也不用陪葬器物。
现在看来,嬴政确实是按照他的遗嘱,将他简葬在咸阳北山,谁成想,这居然成了樊於期猜测成蟜是被嬴政害死的重要证据。
不过宫闱之中人心深不可测,小心驶得万年船,像樊於期这种腹黑主义者,有这种推测也不奇怪。
正当易承还想继续听他们的对话时,忽然他袖袍上的衣襟一不小心碰倒了窗台上的叉竿,叉竿滑落,掉在石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谁!”荆轲第一时间站起身子,拔出腰间宝剑,朝厢房方向大呵一声。
樊於期在他身后,也拔出腰刀。
“哥,是我。”易承从厢房中露出脑袋,讪讪道。
荆轲原本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不是跟你说过嘛,为兄与人议事时莫要过来,小孩子如何听的了这些话,速速离去。”
“喏。”易承点点头,正打算离开,忽然身后又想起樊於期的声音,“这孩子就是荆赤吧,长得一副好面容,日后也定会是个好男儿,莫要急着走,过来,来让叔叔看看。”。
易承本来就不想走,一听樊於期唤他,顿时转过身,从厢房的后门,直接走进了静室。
“荆赤见过樊叔叔。”易承朝樊於期行了一礼。
“哈哈,某家长相凶悍,曾在咸阳三辅可止儿啼,你这弟弟好生胆量,居然见我面不改色,还能上前行礼,小小年纪,不错不错。”
“舍弟年幼,懵懂无知罢了。”荆轲也笑着回答道。
“我记得荆兄乃是卫国人,卫国甚小,于七国无争,其实与秦王也并无深仇大恨。”樊於期摸着易承的脑袋,却忽然转头朝荆轲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荆轲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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