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
唐砚礼?!
她竟然把自己的儿子错认成了面首!
她在心里把自己的嘴狂抽了一百遍。
刚还在想着怎么补救,转头一开口就把自己给往死里坑??
而面前,唐砚礼依旧跪在雪地里,维持着抬头的姿势。
那双发红的眼睛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
道歉?原主是不会道歉的。
解释?无从说起。
可她必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来打破这僵局。
她尽力避开那个危险的话题,目光扫过他覆满雪的衣袍,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往常一样,带着不耐烦的冷淡:“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唐砚礼垂下眼帘,声音低哑平静:“砚礼惹母亲不快,甘愿受罚。”
“谁罚的你?”她顺着话问,心里却已猜到了七八分。
在这府里,除了她,还有谁敢这样罚他?
唐砚礼安静了一下,才道:“温公子。”
果然是他。
那个仗着她宠爱,最会揣摩她心意、也最是刁难唐砚礼的面首温珩。
一阵寒风卷过,唐砚礼冻得青白的嘴唇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虽然极力克制,但肩背仍微微颤抖了一瞬。
他在雪地里跪了太久。
唐月看着他这副样子,到嘴边斥责温珩的话又咽了回去。
唐月说:“你先起来。”
唐砚礼说:“砚礼不敢。”
此刻过于明显的维护,不仅反常,更可能为他引来后续更多的麻烦。
她顿了顿,语气生硬地开口,“要跪别跪在这里,碍眼。”
“……是。”
唐砚礼不再说话,依言用手撑地,试图起身。
但麻木的双腿根本无法支撑,他刚一动,便猛地向一旁栽倒,重重摔回雪地里,溅起一片雪沫。
他摔得狼狈,却一声未吭,只是用手臂默默支撑起上半身,再次尝试。
唐月见状,下意识向前迈了半步,手微微抬起,但最终还是僵在了半空。
她看到了唐砚礼因她的靠近而骤然绷紧的脊背,和下意识蜷起的手指。
是一种下意识且无声的抗拒。
等他终于站稳,依旧垂着眼帘,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只是不动声色地,极轻微地后退了半步,再次拉远了距离。
他对她这副避如蛇蝎的模样,唐月心里发苦,却也不觉得有奇怪。
她一言不发,绕过了他,走向温暖的屋内。
“进来。”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内,唐砚礼仍站在原地,雪地上只剩他一人。他仍不敢确定,刚是不是在叫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跟了进去。
他跟着走进温暖如春的屋内,却只敢站在最靠门边的阴影里,沉默不语,眼睛盯着地面,像是要将自己融进背景之中。
唐月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下唏嘘。
这就是“男主早期”吧——温顺的,隐忍的。
原书里,唐砚礼在造反前,从未有过和原主起争执的时候,他那副“乖儿子”面具,也一直都戴得很好。
“杵在那做什么?过来些。”
唐月走到暖榻边坐下。
唐砚礼依言往前挪了几步,却依旧和她保持着一大段令人安心的距离。
唐月看着他被冻得发青的嘴唇和依旧微颤的手指,心下复杂。
然而下一秒,她却说出了连自己都觉得过分的话:“衣服脱了。”
唐砚礼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荒谬的命令。直到对上了唐月看不出情绪的目光,他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母亲这是何意?”他呼吸陡然变得急促紊乱,脸上血色尽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这所谓的母亲……竟真能荒唐至此?!
“让你脱你就脱。”唐月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语气尽量平淡,心里却七上八下。
一旁的小蝶撇了撇嘴,继续拨弄着炭火,一副看戏的样子。
唐砚礼双手死死揪着衣摆,几乎要将那粗糙的布料攥破。
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颤抖的一个字:“……是。”
他缓慢地、极其迟缓地解开早已湿透的冰冷外衫,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迟疑和难以言喻的屈辱。
外衫褪下,露出里面单薄的旧衣,然后是中衣……
在他脱衣服的过程中,唐月的目光从始至终一直紧盯着他。
看他像看洋葱一样,一件件剥落。
他不适,但也只能忍着。
终于,脱得只剩一件白色单衣,唐月没有注意到唐砚礼手上的犹豫和颤抖。他伸手用力一拉,拉断了系带的绳子。
单衣散开,露出少年坚实紧致的胸膛和腰腹线条。
肌肉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绝非一个备受欺凌、营养不良的少年该有的体格——他果然从未放弃过暗中锻炼。这就是男主。
然而,她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到他心口旁的那道伤疤上。
疤痕狰狞可怖,颜色深暗凸起,宛如一条丑陋的蜈蚣匍匐在皮肤上,距离心脏要害仅寸许。
那是她笔下曾轻描淡写,却无比沉重的一笔。
某天西苑那栋藏书阁走了水。
火势不大,很快被扑灭,本来天干物燥,走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顶多罚一罚偷懒的下人就好。
可问题在于唐砚礼生得好看,出于男人天生就有的忮忌心理,温珩自入府见到唐砚礼以来就看他不顺眼,一直各种刁难,对于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他声称在阁楼角落发现了似乎属于唐砚礼的一枚不起眼的配饰碎片——无人深究那碎片究竟从何而来。
后来甚至还有人称走水前“看到”唐砚礼从藏书阁里鬼鬼祟祟地出来。
这么一来,唐砚礼百口莫辩。
温珩名义上说着“小惩大诫”,其实是仗着原主的宠爱和默许,动用了私刑。
唐砚礼被温珩的手下押解时,因挣扎反抗,被其中一人用通火炉的铁钎“失手”刺伤胸口,顿时血流如注。
伤口极深,险些伤及心脉。
后又直接将唐砚礼关进了公主府地下那阴冷潮湿的水牢里,整整三天,冰冷刺骨,水中还特意被温珩命人撒入了刺激伤口的药物。
出来后,唐砚礼高烧不止。
他能活下来,也全靠了自己那些非人的意志力。
唐月不想承认,但显然,这个伤口告诉她,这件事已经发生了,而且就伤口恢复程度来看,兴许就是不久前的事……
唐砚礼见她死死盯着伤疤却一言不发,眼神晦暗不明。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手指颤抖着移向裤腰……
唐月这才猛地回过神,赶忙叫住了他:“够了!”差点劈了嗓子。
唐砚礼被吓了一跳,睁开眼,一脸茫然和不解地看向她,不知道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唐月心乱如麻,强自镇定下来,移开目光对小蝶道:“去给他拿身干爽衣服来。”
“诶。”
小蝶应声而去,很快端来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精致男装,料子华贵,绣纹精美。
“殿下,这是您之前说要赏给玉公子的那套。您看可以吗?”
唐月一阵心虚。
拿本来要赏给面首的衣服给儿子穿……
唐砚礼看着那套与他格格不入的华服,脸上没有任何欣喜,只有更深的警惕和怀疑。
唐月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换上,然后过来烤火。”
见他僵着不动,唐月对小蝶抬了抬下巴。小蝶立刻撸起袖子上前:“奴婢帮您!”
“不必!”唐砚礼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声音陡然提高,随即又立刻压下,“……我自己来。”
解除了心中的疑惑后,唐月也不再像个豺狼饿虎一样盯着他换衣服,自觉地把脸偏了过去——虽然现在偏似乎有些晚了。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很快,声音停了。
唐月回过头,只见唐砚礼已换好了衣服。
华服精致,却与他周身沉郁的气质有些不搭,他不自在地扯了扯过于宽大的袖口。
人靠衣装,此刻的他,倒真显出几分落魄公子的清贵来。
唐月拍了拍暖榻:“过来坐。”
唐砚礼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走到火盆边,却没有坐下,只是拘谨地站在一旁。
跳跃的火焰在他深邃的眼中明明灭灭,心思却显然不在此处。
沉默片刻,他忍不住低声开口:“母亲为何……”
唐月投去询问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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