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奚萦时,她身姿笔挺地坐在桌旁,衣裙发髻皆是一丝不苟,除了眼尾还有一点微不可察的红痕,几乎看不出刚哭过一场,见景辰来了她甚至还起身行了个拱手礼。
“咳,不必多礼,坐吧坐吧。”
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抬手示意奚萦落坐,自己则顺势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两人相隔不过半臂距离。
奚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前几天她还是“沈嫔”的时候,每天都这样跟皇帝并排坐着,两人或是闲聊喝茶,或是下棋看书,从没有过什么不自在的感觉,此时换了身份换了地方,她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也不用她找话题,景辰已经十分熟练地倒了杯茶递到她手上:“你高热刚退,要多喝点水。”
他笑容温和眼神明亮,有种少年人独有的,让人无法拒绝的真诚热情,奚萦觉得难以招架,只好低头喝水,却听他又道:“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很多疑问,但在解答你的疑问之前,我希望我们先重新认识一下彼此,这也是建立信任的基础对吧?我想我就不必再介绍自己了,那你呢,能跟我说说你的事吗?”
奚萦指尖摩挲着茶杯,再次抬眼看向身旁的少年皇帝。
不得不说,他这种清正俊秀的长相实在让人难以生出半分恶感,尤其是用这种专注认真的眼神看着自己时,像极了等着她摸脑袋的富贵儿,没来由地让她心软。
“我叫奚萦,是妖务司现任司主。妖务司统管妖族事务,大约就相当于人间的朝廷。此次进宫是为了查清几桩妖族失踪的案子,此前如有冒犯之处,还望陛下海涵。”
景辰的笑容更深了两分:“奚萦啊,很好听的名字!我叫景辰,星辰的辰,及冠之后才取字,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不用陛下来陛下去的,太生分了。”
奚萦:“……”
这位陛下,我们本来也不是很熟吧?
“身边忽然出现妖族,你好像一点也不害怕?”
景辰笑道:“你们也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让人害怕之事,我有什么好怕的?”
其实也是怕过的,第一次被她弄去妖市,第一次跟鬼打架,他都非常害怕,现在这不是习惯了吗,何况他自己还有个狗妖的身份,有什么好怕的?
奚萦不太相信:“我记得你曾说过,小时候被大妖掳走差点丢命,这样也不怕吗?”
景辰道:“这件事我根本不记得了,又哪里谈得上怕不怕的?惠郡王不说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被妖掳走过。哦,说起这个,惠郡王曾告诉我,我祖父永兴帝曾有言,通天之路断绝,大雍人注定无法修道,奚萦你可曾听过这种说法?”
奚萦挑眉:“这倒是头一次听说,妖族天生就会修炼,千万年延续至今,从来不曾断绝过。不过如今真正入道的人确是极少,迄今为止我只见过你一人而已……却不知师从何处?”
探究的目光落到景辰身上,他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老实交代:“我确实有一点修为在身,师从的话,待我问过她才能相告。咳,的确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对大雍人无法修道的说法也有所怀疑,而且我认为能修道的大雍人绝不止我一个,比如柳才人的外祖父,再比如,定国公。”
柳才人从外祖父处得到关于“血屠草”的记载,许家田庄底下藏着厄渊入口,死去的许绍明与“道士”过从甚密,还有四处骗妖的“天道宗”,这些人就算自己没有真正入道,也定然不会对修行之事一无所知,奚萦表示赞同,但她却不知道景辰为何会提到定国公,于是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
景辰顿了片刻,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再开口时语气沉重了许多:“我父皇的死,跟定国公有脱不开的干系……”
隆庆帝驾崩于两年前的八月初六深夜,彼时景辰十七岁,头疾还不算严重,是大雍贤明远扬的储君,性情温和的少年太子,没有半点后来暴躁帝王的影子。
白日里太傅留了道很难解的算学题,他直到睡前都还在琢磨,故而那晚梦里也不太安稳,后来回想起那晚的事,令他不安的或许不只是那道算学题。
当时他身边的老内侍黄大全有些耳背,故而嗓门儿极大,忽然被这大嗓门儿从床上喊起来的时候,景辰惊得心脏狂跳,黄大全讪讪道:“宣王殿下火急火燎地闯东宫要见您呢,奴才好容易将人拦在殿外,您看这?”
景辰听到是宣王来找他,当即起身下床,随便披了件外衫就匆匆出去了。
宣王在外殿急得直转圈,见到景辰二话不说就拽着他往外跑。
“出什么事了啊三叔,这大晚上的您带我去哪儿?哎等等,我的鞋,鞋掉了——”
“嘘,你小声点,听我说,皇兄出事了,赶紧跟我走,不要声张。”
景辰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父皇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能声张?父皇他在哪儿?”
宣王急得满头汗,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拉着景辰一路狂奔:“你信我的话,就别问那么多,待会儿也尽量别出声知道吗?”
景辰怎么会不信他呢,除了父皇之外,他最信任这个小叔叔了。
然而奇怪的是,宣王却带着他一路往栖梧宫跑,景辰满脑子疑惑,不是说父皇出事了吗,为何他们要去栖梧宫?帝后关系冷淡,这些年两人几乎面都不见,为何今夜父皇会去栖梧宫,还出事了,莫非是那件事……
想到这里,景辰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因此也没太注意到另一件奇怪的事,他们一路过来竟然没遇到任何巡逻的侍卫或值夜的宫女太监,偌大的皇宫仿佛成了处荒宅。
刚一踏入栖梧宫正殿大门,一道景辰十分熟悉的、满含痛苦的呻吟乍然从寝殿中传出。
“父皇!是父皇!出什么事了?!”
憋了一路的忐忑不安再也无法抑制,景辰挣开宣王的手就要往寝殿中冲去,却被宣王死死抱住。
“小声点!你跟在我身后,听话!”
景辰毕竟才十七岁,不是宣王的对手,挣扎片刻后还是被强拉着绕到寝殿另一侧的窗外,两人做贼似的掀开一点窗户缝。
殿内灯火通明,一身明黄龙袍的隆庆帝仰面倒在床前地板上,手脚时不时抽搐两下,痛苦嘶鸣声断断续续传出,隆庆帝身前还半跪着一道青袍背影,那人用手按在隆庆帝头顶,正好将隆庆帝的脸挡住,景辰看不清两人是何表情。
但不用看表情也知道,隆庆帝此时情形很不好。
若不是宣王将景辰死死抱住,他早就按捺不住冲进去了。
这时,一直在痛苦挣扎的隆庆帝忽然出声:“去,去厄渊……日坠北城,星,星起厄渊,一定要——”
一定要怎样,后半句隆庆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因为那青袍人忽然回头,看向了景辰和宣王所在的窗户。
景辰这时终于看清了殿内情形,青袍人乃是定国公宁闻川,而躺在地上的隆庆帝景辰却差点没认出来。
那是一张口歪眼斜,涕泗横流的老人脸,哪里有龙章凤姿威仪无双的隆庆帝半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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