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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9 章 她不会停下

小说:

[武周]问鼎

作者:

千里江风

分类:

现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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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王……薨了?

这四个字里的每一个字,李治都认识。

但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一种让李治极其陌生的东西。

那些纸张已在此时尽数飘落在地,可这冬春交际的晴空中,却好像还笼罩着一层阴霾,将他给掩埋在下面。

城楼之下的报信人面目模糊,唯独那一句话,还在清楚地回荡于他的脑海之中。

他确实是在说,襄王薨了。

襄王李弘过世了!

“你在说什么浑话!”李治勃然变色,朝着信使怒斥,“什么叫做襄王薨了!”

信使接到了示意匆匆赶了上来,抵达了李治的面前,以更为清晰的声音作答:“襄王感染痨瘵之疾,加之本就体弱,一时之间疾病恶化,便这样……薨逝了。”

“这是襄王临死之前写给天皇天后的信,也一并被送来了京中。”

信使的声音越说越低。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这短短两句话中,面前这位天子的脸色已经急剧地褪去了血色,仿佛他只要再多说一个字,对方身上就会多加最后一根稻草,将他给彻底压垮。

都说陛下处死梁王李忠、许王李素节,又将前太子废黜为襄王,在父子感情上堪称淡漠,但他此刻的表现,分明不是这样的。

在他脸上,一个父亲失去了心爱孩子的痛苦,被展现得何其分明。

可倘若李治在此时知道这个信使所想的话,必定会告诉他,那两个孩子和他没什么感情,又如何能够和他看着一点点长大也一度寄予厚望的李弘相比。

从名字里都能看出这其中的区别来。

就算他已意识到,李弘绝不能担当太子重任,也被他的糊涂给气得一度晕厥过去,在李治的心中也只是想让李弘去襄阳继续安心静养而已,从未想过要了李弘的性命。

他是糊涂,不是真有悖逆之心,那他这个做父亲的又为何不能原谅他呢?

或许在事隔一段时间,不会再有人觉得李弘能被起复的时候,他们父子还有重新把酒言欢的机会。

可现在,随着这条突如其来的李弘死讯,所有的希望都泡汤了。

李治的指尖死死地扣在城楼的墙垛之上,试图凭借着这份疼痛,来让自己保持足够的清醒。也或许是在试图用这

个举动抵挡住此刻的天旋地转。

但太难了。

对他来说太难了……

为何他这个风疾发作频频的身体都还没走到油尽灯枯的一天他的弘儿却会被疾病带走甚至都没能给他重逢再见的机会就已撒手人寰而去啊!

苍天何其不公!

他颤抖着声音:“将……将弘儿的那封信给我。”

在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面前还有其他外人若是注重帝王仪表的话他该当称呼李弘为襄王而不是弘儿。

剧烈的眩晕感让他在接到那封信的时候险些让其脱手而去。

还是一旁有一只手先一步扶住了他也按住了那封信才让其没被失手抛到门楼之下。

李治转头就对上了武媚娘同样沉痛而惊愕的面容。

是了襄州这个风水宝地还是他和媚娘商定之下才选出的。

弘儿病逝媚娘这个做母亲的绝不会比他好受多少。

但现在襄王病逝天子体虚病弱她又不得不让自己振作起来接下这封噩耗。

“打开看看。”武媚娘沉声开口。

在骤然惊闻李弘过世消息的瞬间武媚娘也险些以为这是个笑话。

她是放弃了李弘不假但从未想过如同对待李素节一般以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方式对待李弘。

她也一直觉得这个儿子的体弱多病不堪大任或许也正好能让他避开随后的争权之斗。

可谁也不曾料到他的死讯会来得这样早也这样让人猝不及防。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消息面前完全无动于衷。

这封由李弘在病重将死之时写出的来信也随即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病重之时的落笔飘忽在信的头两句话中就已不难察觉但他依然选择亲笔将这封信给彻底写完。

而毫无疑问这是一封很长的信。

长到对于一个病患来说最后的几个字简直像是在耗尽他最后一点心血写成。

李弘在信中说他在刚刚抵达襄州后不久

否新成佳酿。可惜天时不与,未能见到酒水酿造成功的时候,他就已先一步病重至此。

但好像,他也没这个资格去可惜什么东西。

事实上,在医官为他做出药石无医的评价之前,他不仅没留意过这酿酒之事,也没留意过其他人。

明明在废黜太子的诏书下达之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多年间的所作所为,和放任臣子将自己作为武器,实在是配不上这个太子的位置,就连襄州也是个好地方,他却始终不知满足,觉得自己遭到了莫大的苛待。

直到如今,死亡当前,他才终于有一点回转醒悟。

只是他已经不起沿途奔波,无法再将这些话向着阿耶阿娘说出,只能借着这封信来略说一二。

他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世家之毒,在于无形之间。

他们鼓吹助力,让他觉得自己仅有的三分本事也成了五分。

他们煽风点火,让他始终对于重回太子宝座心怀希冀,又在听闻李贤成为太子之后怒火攻心。

他甚至必须承认,直到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他依然在嫉妒自己的弟弟和妹妹,做不到像是他的名字一般,成为道祖在人间的化身,摆脱世俗的欲望。

又或许他在写到这里的时候,也不过是将他原本对于手足亲人的嫉恨,转成了绝不愿意让有些人好过的报复心,而不是……不是他终究看破了自己的处境,做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所以,阿耶阿娘大可不必因为一个懦弱而平庸的儿子去世而觉得痛惜。

李贤有他这个前车之鉴,该当能够担任好太子的位置。

安定外有功业内修德政,在这个镇国公主的位置上能走得长远。

周王和太平年岁尚小,也上有兄长与姐姐遮蔽风雨,更无需他的担心。

……

在写到这里的时候,他有点想念曾经了。

当时的他刚刚接到太子监国的委任,而不能直接跟随阿耶阿娘前往并州巡幸,然后前往东都,于是一有遇事不顺心的地方,就直接嚎哭出声,最后终于能够被接到父母的身边。

或许,如果能在当时就让他从这个太子的位置上退下来,他还有可能有另外一条路。

但凡事本就没有如果可言,他也始终将这个太子的位置当做是属于他

的私财那就注定了他能提出这个假设也仅仅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这个东西。

仅此而已。

在失去了之后他才终于发现世上有太多需要留恋的东西其实远比那个太子之位重要比如他终了一生也没能有这个机会去看塞上风光只在那些边地诗文之中得以窥见一点端倪。

所以倘若能有这等机会的话还是让太子去前线体会一下与关中有别的风物吧。或许唯有经历过天高地阔

……

最后唯望天皇天后福泽永昌。

不孝子李弘敬上。

……

李治的眼前已积蓄了一层水雾在将其抹去后才能看清那最后的几个字。

但很快新的一层又已浮现了上来。

若非身旁还有人来他险些要为这封信的存在痛哭出声。

说这是一封告状的信也好说是一封认罪的信也罢在李治看来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倘若李弘在信中仍旧有一番死不悔改的表现他再如何伤痛于儿子的过世也总要让此时的哀恸大打折扣可在李弘的这封信中他还是让悔过以及安慰父母的话占据了上风。

他说自己并不是在死前醒悟而有了良善之词但在李治的心中这个儿子到底没有完全辜负自己和媚娘对他的教诲栽培变成一个当日朝堂之上面目全非的样子。

可这份醒悟才刚刚到他的面前李弘的死讯也已经到了。

他再无机会去看这个儿子到底还有没有机会成长成他所希望看到的样子只能接受他已死去的事实。

以至于在这一刻他握住信纸的手愈发失去了力气。“为何不多给弘儿一点时间啊……”

为什么啊!在这一刻激烈的情绪难以遏制地回荡在心间。

他也忽然眼前一黑直接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就这么倒了下去。

如果说李弘的死讯是给他的第一道痛击那么这封信就显然是给他的第二重打击让他明明还不到白发人的地步却已有了送黑发人的痛彻心扉。

他本就孱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阿耶!”李贤疾步上前扶住了他的身体。

就见阿姊也已在此时扶住了母亲,转头吩咐:“速传太医,都去紫宸殿。”

天后向来体魄强健,突然收到长子死讯,也还不到完全失态的地步,实在是李清月看到了二人看完信后的表情,觉得无论如何都得确保无恙。

在赶回紫宸殿的途中,她也快速将这封信给过了目。

虽不知李弘到底是因为何故才有了这段悔悟之言,但或许这已是今日最好的结果了。

至于他怂恿李治让李贤以太子身份上战场这件事,说不定也有些可以发挥利用的机会。

这份稍纵即逝的思绪转圜,在她抵达紫宸殿后,已完全不可能从她的脸上看出端倪,只有对于天皇天后的担忧。

“我阿耶的情况如何?”

刚自内堂看诊走出的医官,就迎来了安定公主的这一问。

他心中不由暗叫了一声苦。

原本在他们的上头还顶着个神医孙思邈,面对陛下的风疾,若要做出什么相对激进的救助措施,也完全可以由他来担负主责。

但在年初时候陛下的病情稳定下来后,孙思邈便先回返东都那边去主持新一轮的医官选拔去了,等同于是长安这边在选拔士人,洛阳那边在选拔医者。

按说这也确实没什么问题,偏偏突然传来了前太子李弘的死讯,引发了陛下的病情加重。

“我等已经先给陛下施针平复病情了,但是……”

“你有话直说。”

医官看了一眼安定公主这张威严日盛的面容,又见一旁的天后已点了头,只能回道:“陛下的病情原本就不能受到太大的情绪起伏,尤其是关乎头部的问题,本就再谨慎小心也不为过。可是这一次距离上一次病发才多少时间,又来上一次气冲上涌,恐怕——”

“恐怕于寿数上是有损的。”

最后的这句话被医官说得有若蚊蚋一般低声,但已足够让李清月将这句话给听清楚。

“目前情况可控吗?”李清月又问。

医官点头。这个问题倒是不像上面一个那般难以作答。

“好,你们先放手医治,起码先稳定住病情。其他的事情等到孙神医回来之后再行决定。”李清月摆了摆手,“先去办事吧。”

医官如蒙大赦:“我们这就去。”

只是在重新回返到内堂之前,他还是不免短暂地将视线也扫过了在一旁的太子李贤。

自李清月毫无犹豫的作答和李贤的沉默之中,实在不难让人发觉这两位之间的区别。

安定公主前面的那“镇国”二字名号,实在是很有其存在的必要。

今日甚至本该是安定公主选驸马的好日子,被这样一出意外给打断,也不知道最终是个什么结果。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先展露出独当一面表现的,依然还是她。

或许就连同样遭受了丧子之痛的天后,都要看起来比太子更像是此地的主心骨。

但……唉,罢了,这也不是他们该当过问的事情。

正如安定公主所说,他们目前最为要紧的事情,就是让陛下渡过眼前的病情危机。

李治这一次的病发,在李弘死讯和他倒下之间还稍有几分缓冲,不像是当日在朝堂上一般,直接被那出联名上书的“逼宫”架势给气昏了头,在昏睡了大半日后便已醒转了过来。

或许也是因为幸运,让他在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并未出现睁眼瞎的情况。

但他这个久病的人,其实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因风疾导致的头疼,远比之前还要严重得多,让他几乎不能沉下心来思考。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烦闷暴躁情绪,非但没有被先前的昏厥所打断,反而以席卷而来的架势占据了他的头脑。

在眼见武媚娘坐在他病床边的下一刻,他便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腕,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那些教坏太子的人付出代价!”

对于削弱世家这件事,他所做出的举动从来都是在打击之后还有怀柔,也更多是以礼法着手一步步蚕食。

但到了今日他才发觉,这样的手段终究还是太温吞了。

宰相李敬玄胆敢在先后三次娶亲之中都娶世家之女,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他自己的寿命很有可能无法长久,他和天后的第一个孩子既毁于他自己的平庸,也毁于世家手段——

这双重因素的影响,让他怎能不以更为雷厉风行的手段办事。

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再将目光放在对天后和安定地位的节制上,只会让那些真正的仇敌在旁谋取到利益。

也正如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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