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跪在地上，整个脊背被冷汗浸透。
“张节度使的意思是，人在你们皇城司狱，没了？”
说话人的情绪难辨，可张正却觉得悬在头顶的利刃正在急速下坠，不由得浑身剧颤，头垂得更低了。
“禁军巡逻流于形式，九门门禁形同虚设，京城安防交予你手。”傅淮晏嗤笑一声，“你说，祖父能安心吗。"
张正垂着头强压惊惧，“那小厮死得蹊跷，昨日在狱中还叫嚷着求饶，瞧着不像是有胆色自杀的人，今日平白咽了气，狱中无半点异样……”
这事儿于他完全就是无妄之灾，昨日将陆瑞和那小厮押至皇城司狱后，他们就紧急审讯过一轮，为了留两人性命，审讯的手段也不十分严苛。
那小厮一口咬死是意外，说他确实是看顾良不顺眼，瞧不得他一个乞丐得了贵人的青眼能入得学堂，就想用未开刃的匕首吓吓他，根本没想杀人，谁知脚下不知道踩到什么，更不知会突然从旁边窜出一个人。
陆家那庶子就更不用说了，从大夫简单包扎过被砍断的手之后，算是反应过来惹了不该惹的人，哭哭啼啼一个劲儿的叫着要找他爹陆榆成。
当时他和齐柏，高林商量后特意将两人分开关押，看守的人也加了双倍，今早都还好好的，他也是刚刚才得到那小厮死了的消息。
傅淮晏将摆在腿上的《胭粉娇厢》拿了起来丢在案上，在静谧的空间里发出“啪——！”的一声突兀声响。
“人是你抓的，在你眼皮子底下死了。”
“张正……”
听见自己的名字，张正缓缓抬头看向上首的人，就见对方眸色冰冷，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无半点异样，便是皇城司给本王的交代？”
“卑职不敢！可——”
“三日之内，若还是‘无半点异样’，就别怪本王跟你新账旧账一起算。”
张正浑身一抖，赶紧磕头告退。
傅淮晏指尖轻抚刀刃。
章璟手术取出匕首后，众人才知道这柄匕首并未开刃。
一柄未开刃的匕首，三寸刀刃全数插进腹部，该有多疼。
“去大理寺狱。”
话落，幻羽出现，垂首应了一声。
*
“快点儿，叫声哥来听听。”章璟眼含笑意，一边给晓夏换药一边逗她。
晓夏一张脸憋得青一阵白一阵，这个傅淮晏！
坏她好事！
“你别以为装睡就能躲过去啊，这可是王爷点了头的。”
霍枫在旁边记录刚诊断的脉像，憋着笑听两人斗嘴。
耳边响起女子了无生趣的声音，“我不同意，你家那个祖传野参我会想办法还这个的情的，认干亲的事我看还是就此作罢。”
“那你觉得什么东西能比得过一份空白赦令？”章璟瞅了她一眼，戏谑道。
晓夏皱了皱眉，啥意思？
看她一时没理解过来，章璟好心的解释，“你家王爷给了我太爷一份盖了大裕国玺的空白圣旨，我太爷都没放弃与你结干亲，祖传野参的情，你要怎么还？”
盖了大裕国玺的空白圣旨？！
晓夏猛地睁开眼睛，看向旁边的霍枫。
霍枫好笑的点了点头。
视线从霍枫含笑的脸上移到满脸揶揄的章璟脸上，晓夏反应过来后，皱了皱眉。
章璟从善如流道：“你也别那么不情愿，做我义妹也不委屈你，不用准备小辈礼不说，还能收到很多见面礼。”
晓夏：“……”
她不想理幸灾乐祸的章璟，索性再次闭上眼睛不说话。
章璟正了正神色，“刺进你腹部的是一柄未开刃的匕首，你认不认识那小厮，又或者，你此前有没有与他人结仇？”
难怪那么疼！
听他说起正事，晓夏也不再装哑巴，拧着眉仔细想了想，“不认识，也没有与别人结过仇。”
章璟耐心道，“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在不经意的时候与别人发生过口角。”
我连王府都没出去过几次，能跟谁发生过口角——等等！
晓夏犹疑着开口，“王爷还昏迷的时候，我想买辆轮椅，跟榫卯堂的一个小厮倒是拌过几句嘴。”说完又有些不确定，“但也就是几句而已。”
榫卯堂？
章璟皱了皱眉，“还有吗？”
“没了。”晓夏低声嘟囔，“我又不是炮仗，逮谁炸谁，哪能跟那么多人结仇。”
章璟失笑。
*
傅淮晏看着顾域呈上来的口供，“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顾大人就审出这么点儿东西。”
顾域微垂着头立在一侧，闻言身侧的手紧了紧。
他也知道这些口供不好交差，可这个陆榆成做事滴水不漏，除了王爷让人送来的账册陆榆成供认不讳意外，其余一个字都不多说。
对方是朝廷命官，又不是奸细外敌，他手中没有别的证据，不能贸然对陆榆成用刑。
傅淮晏手指摩挲着匕首，“带他过来。”
顾域应声让人去领人。
陆榆成听说皇太孙亲自来了牢里，眼底怨恨转瞬即逝。
瞧着跪在堂下的人，傅淮晏薄唇轻启，“陆侍郎在大理寺，想必还不知道今日皇城司狱刚出了人命。”
陆榆成浑身一颤，袖中的双手瞬间捏紧。
傅淮晏装作没看见他的异样般兀自道：“说是受不了自杀的。”
听出了傅淮晏话中的威胁，陆榆成猛地抬头，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坐在轮椅上的人。
“卑职一心朝堂，对族中人的管束多有疏忽，这才纵得他们长期隐瞒商税，卑职也是近来才知道，且已经在极力弥补，往后卑职也会用心管束小儿，求王爷给小儿一条活路！卑职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
他的长子陆原州已经随着张氏回了张家，改了姓入了张家族谱，他只剩陆瑞这么一个儿子了。
傅淮晏神情意味不明，“只剩这一个儿子？”
陆榆成为官多年，上位者说话的语气神态分别代表什么意思，他是能瞧出来的。
更遑论傅淮晏口中那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森冷，他几乎是瞬间就听出来不对劲。
“王爷这话是何意？”
“陆侍郎宠妾灭妻，本王还当你与那青梅竹马的妾室多恩爱。”傅淮晏冷嗤一声，“你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陆榆成脸色蓦地一遍，“不可能，陆瑞是倩倩舍了半条命才为我保下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不可能，倩倩不会骗我……”
幻羽上前，将几封书信扔到陆榆成手边。
陆榆成瞧了傅淮晏一脸，颤着手捡起地上的信件，只一眼就脸色微变，等看清书信的内容之后，神情都扭曲了起来。
“这个贱人！”书信被重重砸在地上，“贱人！”
看到这里，顾域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视线悄无声息地从暴怒的陆榆成身上移开。
心中满是惊诧，但还是克制着不敢往傅淮晏那边看去。
这位爷竟然连这种秘辛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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