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亭心的丧事办的满城皆知，比别人家的喜宴还要更热闹几分。陆月在家中理着段家人的罪证，将几个名字、几摞文书单拎了出来，压在箱底。
过了一会儿，陆月累了，转着腕子起身，换孙赖子来写，她在旁边看着。
“温元真是大长公主驸马的门人，他这笔走私茶叶行贿官员的记录放到最后，不然陛下看到大长公主的事儿，兴许就不会往下看了，官员们也会避讳。”
“这个苏有福，是皇上身边大太监苏卓的人，云中路的这些犯事儿的小官小吏、戍边守将什么的，把他们的罪证都抹了吧，记到苏有福头上。”
孙赖子早知姑娘的不一般，可每时每刻，他还被这种不一般所惊艳。姑娘似乎深谙皇上的脾气，而且草蛇灰线，另有更宏伟的布局。
陆月瞥了眼孙赖子，道：“别想那么多，只是云中府路的守将和官吏动的太过，免不了起动荡，苏有福总是要死的，死一次和死一万次都是一个死罢了。”
孙赖子应了声是，他目光扫到唐凯这个名字，笔尖停顿，刚刚他好像看见姑娘把唐凯的状子收起来了。
“唐凯这个人，此时死了可惜。”陆月的声音低而冷，却像擦亮火星一般让孙赖子兴奋起来。
上一回可惜的秦明，上上回是刘忠。姑娘能把一条命，用道极致。
陆家宅子临靠巷口，外面的丧乐队的唢呐声传了进来。陆月微微站直了身子，听着外面的喊丧声。
在院子外面蹲着的强子大步跑到上房门外，对里面道：“大哥，有个小孩儿送了东西进来。”
孙赖子开门，接过沉甸甸的两个长匣子，和一只方形的匣子，晃荡起来里面叮当有声。他关上门，把东西放到长案上。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说有人给了他一袋子糖，托他把这些送到咱们府上。”孙赖子道。
陆月嗯了声，先每个匣子看了一边，然后伸手，掀开长匣子的搭扣，里面整整齐齐摞满了地契，打开另一个匣子，里面放的是铺面庄子的契书，上面铺着两本厚如青砖的蓝封书册。
陆月翻开那册子，里面密密麻麻记着段家在各地的产业。
孙赖子瞪圆了眼，直愣愣地看着这两匣子的契书，这能算成银子么，这得多少银子，这银子多到他想都不敢想。
“瞧你呆的。”陆月有些嫌弃地摇了摇头，“剩下的那个，你开吧。”
孙赖子屏着一口气，心想这里面得开出什么贵重无比的宝贝，打开了，最上面放着本陈旧的书册，下面堆满了铜铁钥匙。
陆月拿出册子，翻开，眉棱一挑，“族谱啊。”
她最喜欢族谱这东西了，全族上下一个都跑不了。
孙赖子拨了拨那些钥匙，“库房钥匙，家门钥匙之类的，侯爷这是把段家交到姑娘手上了。”
陆月脸上的轻松一滞，翻开族谱的动作加快，哗啦哗啦的翻页声。孙赖子看姑娘这样子，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便几步到了陆月身边，看着她翻族谱。
翻到亭字辈，与段亭仁并列的赫然两字：陆月。
孙赖子呃了一声，皱着眉细看，上面说陆月是燕尾村陆家出身，少时父母双亡，却有通天问神之能，乃九天玄母天尊转世下凡，以赠云州天书密录，神兵妙策。段克武见其不凡，求其教导照拂，护佑云州。
收为义女，授掌家之权。
孙赖子两边嘴角不由得往下撇，他怀着小意，看向陆月。
陆月的眼角抽了抽，啪的把那族谱拍在案上，“侯爷这是不信我。”
段克武担忧她不能或不愿保下京城嫡系，所以将她写进了族谱里。若是京城段家没了，她多少也要受牵连。
另外，还有一点。
段克武在灵堂中坐着，从门口到灵牌中间的地方，跪了四列姬妾妇人。大房的，二房的……他年纪大了，都要记不清这南北一共有多少支脉。
他将族谱送去陆家前，翻看了一下，才发现族中竟两千来人。他不仅想让族中的子弟们活，还要活的有希望。
供案上香烟袅袅，飘到半空，散成一团雾，再散，就只剩下香火的那股子气味。段克武望着那线香，那不可察的、藏在灰色余烬中的火苗。
陆月此人，是要掀起大风浪的。他们段家这一代没落了，可乘着陆月的风浪，下一代，再下一代，总有起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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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事上千奇百怪的事儿，什么死了的人突然从棺材里坐起来了，夜里守灵的人被鬼附身了，多了去了。可像段家这么骇人听闻的，翻遍史书恐怕都找不出一个能与之媲美的。
段亭心那场极具奢靡的丧事过后，段府的宾客们，主家们，一共两百三十多人，全都死了。官府查验过，是水米里掺了剧毒。
段侯爷倒不是被毒死的，是自己用一根弓弦，绞死了自己。
参加葬礼的，除了段家那些七拐八拐的亲戚们，更多的是和段家关系匪浅的将帅和小官们。兴武军中十几位指挥使，都死在了灵堂里。
一时间人心惶惶，流言甚嚣尘上，陆风拿着段侯爷的青玉白虎帅印，接掌了兴武军。军中有不服闹事的，很快便压了下来。
死者的亲人们在府衙闹成一团，要府衙给个说法。文知府病得重，下不了炕，命衙役们好生招待苦主们，茶水点心管够，但自始至终连个面都不露。
有什么好查的，明摆着的事儿了。文知府腿脚不行，手却便利，写了封长长的折子，递送京师。
现在没了武定军的拦截，官驿畅通得很。
过了半个多月，城里的日子还要照常过，那些讨公道的死者家人，有的是闹累了，有的则是听到了京城的风声，作鸟兽散。
陆月则和孙赖子来到了门庭冷落的段家府邸，陆月四周看了看，这条南北相通和阳大街，竟然没有一个行人。
孙赖子在旁解释道：“出事之后，有人说段家宅子不祥，靠近了会沾到晦气。”
陆月眉毛抬了抬，没说什么，径自迈进段府的大门。
因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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