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喧嚣的风雨夜。
如意居葳蕤的草木被大雨压弯枝丫,风吹过,茂密的叶片发出沉闷的哗啦啦声。
下雨的夜空没有月光和碎星,只有一朵接着一朵、没有具体形状的暗灰色夜云缥缥缈缈地和着雨声缓慢移动。
夜里的雨势慢慢变小,但窗外依旧不见一丝月华的光亮,整座如意居好似被黑沉的潮湿雨幕完全笼罩覆盖。
宝照面前的书翻开又阖上。
从白天至深夜。
出府的霍暻仍旧没有回来。
烦躁的宝照坐不住。
她从书案前起身,吩咐絮絮:“将窗户打开,透透气。”
傍晚时分突然而至的暴雨一直持续到现在,房间内避风挡雨的窗户也一直关到现在。
雨还在下,絮絮没敢将窗户开得太大,只是略略打开一条缝隙。
房檐上的雨滴坠落窗台边,凉凉的水花溅开,在窗内和窗外划分出一条泾渭分明的干湿分界线。
房间烛台的蜡烛燃烧至只剩根部的短短一截。
凝结的烛蜡积攒成小小的一堆,如众星捧月般将烛台最中心跃动的耀眼火苗团团围住。
絮絮上前,将快燃尽的蜡烛换成新烛。
又拿起金剪,小心翼翼将过长的烛芯剪掉,以此保证室内光线的明亮。
此时离小姐日常休寝的时间已过去快一个时辰。
而案前的小姐似乎还没有上床睡觉的打算。
絮絮上前:“小姐,已经很晚了,您想要休息了吗?”
宝照摇头:“我现在还不想睡,再等一等。”
絮絮了然。
小姐不说,但她知道小姐在等谁。
又不免有点担心:“今天的雨这么大,霍暻姐姐现在还没有回来,会不会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宝照看向窗外。
外头夜灯的光芒黯淡,反射出浅浅一层的雨丝微光。
细细斜斜的雨丝源源不断,像一根根坠地的锐利银针,自天际织就起一张密不透风的幕布。
碧瓦高墙的姬府静静矗立在瓢泼雨夜之中。
正大门前的两座石狮亦不动如山,安然接受雨水的洗礼。
府边西侧更偏僻的角门之外。
门外站岗的门吏换班。
两队人马互相打招呼。
今日迎来送往的宾客数量众多,虽出入角门的人少,但为防止宴上出什么差错纰漏,他们全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格守门。
如此高强度的心神耗费下,值守一日的门吏身心俱疲,劳倦地打着哈欠回府休整。
新换班上岗的门吏却是浑身精力充沛,抬头挺胸器宇轩昂地守在角门前面。
都城的夜色安静。
车声、人声、犬吠声,皆在暴雨的冲刷下无迹可闻,只余断断续续的雨滴声,细微的嘈杂中更衬出深夜时分的孤寂。
角门前挂着的灯笼小,光线也微弱。
在石阶上勉强投下一小团昏黄的光线。
夹杂着雨丝的夜风一吹,脆弱的小小红色灯笼只能无助地前后左右摇晃,连门吏的影子都照不完全。
就在这样朦胧灯火的沐浴之下,远处,一道黑色的影子迎着雨幕,不疾不徐地朝角门的方向而来。
在如此大雨的深夜,哪里会有正常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出行?
门吏瞬间警觉地眯起眼,凝神望过去,厉声发问:“是谁?”
来人没有撑伞。
只头上简单戴一顶斗笠。
虽然夜里的雨势比起白日小上许多,但单凭斗笠只能勉强遮住一小半的雨。
雨滴顺着斗笠的边缘辗转滑落,蜿蜒擦过霍暻锋利的下颚线。
门吏看清霍暻的长相。
被他过分出众的样貌撷住注意力,晃了好一会儿神,才在霍暻的提醒下接过他递来的入府凭证。
虽然眼下时辰已快至夜半子时,但白日办宴的西苑花厅里依旧灯火通明,光线亮如白昼。
装着宝照生辰礼的箱柜堆砌满地,来往搬运的仆役步履匆匆,衣角沾上夜雨的湿痕。
香香站在众多箱柜旁边,一边核对礼物的数量和名称,一边监视仆役的搬运工作。
宝照小姐的生辰宴规模大,赴宴的客人也多。
出席的宾客每个人送一份礼,还有些没得到宴请帖子但又不想浪费这次同姬府拉上关系的机会的,也会暗中拜托参宴的人帮忙将礼物送到。
这样加总起来,礼物的数目庞大,搬运的工作量也重。
为快点将工作处理好,宴席一散,香香就着手差遣人将东西一一搬到如意居的库房去。
但奈何今日天气不好,中间下起的暴雨一直没停下来过。
如果是晴天,仆役们可以直接穿过露天的庭院,走更近的路将箱柜运往如意居。
而雨天则给他们的工作增添了许多难处。
客人们送来的礼物贵重,沾不得水,放置礼物的箱柜也不能受潮生霉,于是仆役们只能绕远道走避雨的长廊,一来一去的,平白就多耗费上许多时辰。
霍暻顺着灯光的方向走过去,看到遗落在青石地板上的一朵深色绸花。
小姐的生辰宴散,为宴席而准备的装饰物品也一应被撤下。
这朵绸花应该是不慎被遗落在地的,被雨水打湿再沾上地上的灰尘,只能依稀辨认出它之前的模样。
花厅里的香香没有看到霍暻。
绿玺嬷嬷要贴身照顾姬老太太的日常起居。
宝照的宴散后,她需得回到万福居老太太身边,再腾不出手来帮忙。
于是核对生辰礼的后续主要工作便全都交到香香的手上。
香香提笔校对了快一个晚上的礼品册,眼睛发晕,随手抓住一个今日参宴的小婢女说说话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香香白天到黑夜一直忙着看礼物,没时间关注宴会上的细节。
想从小婢女口中打探到更多关于宝照小姐和李珣的消息。
霍暻听到她们交谈的内容,停下自己的步伐。
香香:“那李家的小公子今日送过来的那幅画,说是不小心撞见赏花的宝照小姐一直念念不忘才绘出来的,他之前难道真的跟宝照小姐有过往来?”
小婢女摇头:“和小姐有关的事,姐姐你都不清楚,奴怎么知道呢?”
香香转念一想也是。
她每天在如意居里伺候宝照小姐,可从没发现小姐什么时候与那李珣扯上关系有了来往。
香香接着问:“那长公主和老夫人特意让绿玺嬷嬷将李公子和李夫人请到正堂去是为了商讨什么?你中途还进去奉茶了,可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听到。”
小婢女:“我当然听到了,不过只听到一点只言片语。”
香香等待着听清那点只言片语的内容。
小婢女却不再继续说下去,对着香香眨眨眼:“但这都是主子们的秘密,我听到了也只能装作没听到,不能说出来。”
香香打探消息失败,只能自己小声琢磨起来。
她有看到当时来送礼的李珣,宝照小姐看起来对他并分热络的模样,没有接受他的礼物。
而后,李珣母子就被叫到正堂去,看起来长公主和老夫人似乎和她们进行了一场十分正式的谈话。
“难道……宝照小姐真的会和李珣成……”
香香这句话没能说完。
她余光瞥见不远处多出来的黑色人影,被吓了一大跳。
看清楚站在那儿的是霍暻,香香捂住胸口松一口气:“原来是你……为什么站在那里不说话,差点吓死我……”
香香上下打量霍暻几眼,想对着霍暻冷嘲热讽几句,讥笑他在外面被大雨淋成落汤鸡。
她刚准备开口,却冷不防对上霍暻藏在斗笠之下的一双眼睛。
斗笠不能完全防雨,但能挡去大半雨夜的光线。
霍暻半张脸浸在黑暗中,流转的眼波犹如一条阴暗的溪涧,带着慑人的沉意。
香香僵在原地。
她有点害怕这个样子的霍暻,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霍暻的心情非常糟糕。
他垂眸看一眼地面上那朵脏污的绸花,转过身,大踏步朝如意居而去。
是他回来得太晚,完全错过小姐的宴会。
和花厅里亮如白昼的火光相比,如意居各处均已陷入黑暗,是已经完全进入沉睡状态的模样。
现在早已超过小姐晚上入睡的时间点,霍暻并不奇怪。
他没有回自己的耳房。
而是一路径直朝小姐的寝屋而去。
脚步在看到寝屋窗扇后的光亮时倏然顿住。
雨夜的黑暗动荡、冰凉。
屋内的光线平稳、温暖。
紧闭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温暖的光亮从屋内倾斜而出,一路蜿蜒流淌至霍暻脚边。
宝照站在门口,回头吩咐絮絮:“备伞,我去应愿居找一趟长兄,让他派人到街上去找人。”
听完絮絮假设的宝照有些心神不宁。
若是霍暻真的在路上遇到什么意外,她希望长兄派出去的人能快点找到他。
但若是他故意拖延时间晚回府,她一定会狠狠惩罚他……
絮絮的声音自屋内更深处传来:“可是现在外面下着雨,风又大,小姐您还只穿着寝衣,要不奴去一趟应愿居和少公子说明情况,让他派人就好了……”
但小姐失去继续等待的耐心。
她没有听从絮絮的意见,简单在寝衣外披上一件外衫就要往外走。
小姐抬起脚,刚欲迈过门槛,意识到什么,动作一下停住。
宝照抬起眼。
雨幕冲刷着朝她靠近的脚步。
霍暻将头上斗笠摘下。
消失一整个白天的仆人出现在小姐面前。
宝照站在门前不动。
屋内的絮絮注意到不对劲,在宝照身后探出一颗圆乎乎的脑袋。
看到站在门前的霍暻,絮絮欣喜地叫出声。
“霍暻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宝照小姐等了你一整个晚上……”
“我没有在等他,只是睡不着。”
宝照不满絮絮的表述,硬巴巴打断她的话。
霍暻一步步朝宝照走过去,湿润的衣袍在门前的地板上淌出一条深色的水痕。
宝照拦住他:“脏死了,不许进来。”
她冷冷地看着他,等他给出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的解释。
霍暻停在门槛之外、离小姐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
他知道小姐的毛病。
先用两张帕子仔仔细细将两只手上的雨水擦拭干净,确保手指的每一寸都彻底恢复洁净,才从怀里掏出给小姐的包裹。
霍暻:“小姐,祝您生辰快乐。”
雨夜深处。
打更的梆子声悠远传来。
踩住子时的尾巴,仆人给他的小姐献上自己的生辰礼物。
宝照看向霍暻递给自己的包裹。
他整个人浑身湿透,好像在雨里来来回回翻滚了好几遍。
被他刚用帕子擦干的手指节修长而分明。
随着他递东西的动作,手背上的青筋跟着微微凸起,显出别样的美感。
宝照多看了一眼他的手,才接过他给她的包裹。
他的宽袖还在往外滴着水,给她的包裹却干燥温暖。
宝照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她打开包裹,一眼看到熟悉的弓箭:“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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