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带着他去了他的屋子，他每年都会来，这断壁残垣里还仍然保留原样的屋子是他的家……
他进到这个屋子时每次都是一种心痛的感受，好像兄长下一秒会问他“今天要吃什么？”可是在心痛之外是一种不舍，千年了，除了这里以外，外面的世界都变了，认识他的人都早就不在了。他杀死大鱼后，他希望自己能替它保护这个海域，直到自己也躺在那个荒原。
江尧望着陆瑾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他心颤了……
“师尊，要不要去海边看看……”江尧拉住他的手默默道。
“好……”陆瑾忍住情绪微笑着道。
这里的海好冰冷，海水像泪水那样苦涩，风吹的人寒冽不堪，头顶是乌黑的天空，压的人喘不上气。江尧望着迎着风无惧前方的陆瑾，他突然觉得师尊就是这片海。
“师尊，你会冷吗？”江尧冲到陆瑾面前苦涩的笑道。
“不会。”陆瑾冷淡道。
“师尊这片海好美……师尊你觉得呢？”江尧背着手走在前方，凛冽的寒风卷着潮湿的气息吹皱他的衣角。
陆瑾很开心他能喜欢这片海，这是他心中的一片荒芜，但他居然会说喜欢。
“这里很美……”陆瑾望着他的背影缓缓说道。
……
离开海滩后他们就去了镇上，陆瑾则在出发前带上了一顶帷帽。
“师尊？”江尧疑惑道。
“怕引起不必要误会……”陆瑾不紧不慢地回道。
寒衣节将近的街头，总像被一层洗不掉的薄灰蒙着。天色暗得早，下午三四点就有了黄昏的模样，风卷着枯叶在路面上打旋，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倒像是谁拖着脚步跟在身后。
路边的摊贩支起临时的小摊，冥纸、寒衣模型和印着“往生银行”字样的纸钱堆得像座小塔，艳红的纸灯笼在风里晃悠，光透过纸面映出模糊的影子，贴在斑驳的墙面上，忽明忽暗的，倒像是有人影在墙后探头。偶尔有穿深色衣裳的老人蹲在摊前挑挑拣拣，声音压得极低，不知是在讨价还价，还是在对那些纸糊的物件说些什么。
街角的老树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张牙舞爪地伸向天空，枝丫间挂着不知是谁遗落的纸钱，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远远看去，倒像是一串串悬着的白幡。有小孩追着滚到脚边的纸元宝跑，刚要伸手去捡，就被大人一把拽住，厉声呵斥的话被风撕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几句“晦气”“别碰”，让空气里的寒意又重了几分。
“师尊，我们要买点东西了。”江尧望着陆瑾帷帽地下昏暗阴影的侧脸道。
“嗯。”
他们在一个老人的摊子上打算买些寒衣和五色纸和金银纸之类的，那老人瞥了眼陆瑾便默默笑了笑……然后猛然地拉住江尧。
“小郎君，你可以直接买叠好的元宝……”
江尧突然感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阴森森又彻骨的感觉，那老人粗糙的手将自己死死囚住。
江尧警惕地看着那老人，赶紧扯开手，不曾想被他那如枯藤般的指甲划破了手腕。江尧紧紧皱起眉头。
“你！”江尧喊出声。
陆瑾则赶紧护住江尧，而江尧看了下手腕没什么只是一个浅浅的划痕，他向陆瑾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没事，而他们也换了个地方买东西。
等买好东西后，他们便走了，但走时不是很体面，手里提着装满纸钱的篮子又拎着寒衣，远远望着凄凉阴森。
夜里陆瑾坐在烛火下叠着元宝，江尧陪着他，他从来没有叠过这个，他看着陆瑾的手法，很娴熟，他看会了，就帮着师尊叠了许多……
突然外面除了潮汐声外冒出了奇怪的声响，像是婴儿的啼哭有时候又想人群们聚在一起哭喊，江尧被这个声音吸引了。
“师尊那是什么？”
“那是这座岛在哭泣……没关系的。”陆瑾说着便又叠好一个元宝，然后放进兜筐里。
但江尧还是好奇，他走到窗户边拉开，往外一看，竟然又无数的灰暗的身影立在海里捂脸哭泣，江尧吓得往后一撤，而陆瑾在身后接住了他。
江尧被这一幕惊吓到，他感觉那是一种诡异邪恶的东西……他惊恐地望向身后的陆瑾。
陆瑾则慢慢放开他，然后脸色阴沉甚至还有点不知所措。
“师尊，那是什么？”江尧平复了一下情绪道。
“那是我犯下的错，那是鱼灵，他们又回到了出生地了。”陆瑾垂眸道。
鱼灵是鱼类逆天修行死亡后的灵魂，它们要一直等待轮回，可能要很久很久，而每到快要寒衣节，世间阴气最重的时候就会回到它们的出生地，但凡人肉眼凡胎看不到它们，可是能听到它们的哭嚎声，它们会吸食人类的寿命，但陆瑾在这里设下了结界，所以害不了人……
自古修行就分为三种，人修、鬼修、妖修，而动物要想修炼成仙是最最难的，甚至可以说是逆天修行，要先修成人，才从人的基础上修成仙，人死灵核灭，而鬼修则要修出新的灵核，才有机会再修成仙。
江尧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也很痛苦，他知道师尊这么多年以来都在怨恨自己，难怪他会叠这么多的纸钱元宝……用灵力叠了那么多，他在养它们能等到轮回的那天，就像他一直都期待着兄长的魂灵有一天或许还能入轮回，一直养在玉环殿内。
“师尊……”江尧望着面前的师尊轻声喊道。
陆瑾也轻轻地应了一声，但他的脸已经苦下去了，眼底只剩下枯槁的无望。江尧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悸动，他抱住了陆瑾，他已经比师尊高了半个头，陆瑾被他埋在颈窝，而窗外的冰寒的雪水也飘了进来，但他为他挡住了这风雪……
“师尊……你活得太苦了……”江尧一滴清泪落在了怀里人的脖颈上。
陆瑾不敢相信会有今天，他想推开江尧，可是他却越抱越紧，江尧恨不得把他融进自己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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