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原的意识像被塞进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间，最后定格的是梁言许带着红血丝的眼——他刚把体检单塞进对方手里，指尖还残留着少年微凉的体温，下一秒，眼前的白大褂和消毒水味就被浓重的黑暗吞噬。
再次睁眼时，后脑勺磕在粗糙的树皮上，钝痛让他猛地坐起身。阳光透过新发的槐树叶筛下来，在他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里飘着清甜的槐花香，是春末特有的味道。
“言许？”周原下意识摸向身边，只触到冰凉的泥土。他慌得心脏擂鼓，撑着树干站起来，校服外套沾了草屑，手腕上的红绳手链还在，只是绳结松了些，像被人扯过。
操场方向传来喧闹的欢呼，混着相机快门的“咔嚓”声。周原循着声音跑过去，帆布鞋踩过刚冒芽的草坪，惊飞了几只停在蒲公英上的蝴蝶。
“快来快来！高三1班的都过来！毕业照要开拍了！”
熟悉的声音撞进耳朵，周原猛地顿住脚步。不远处的主席台前，梁言许正举着个扩音喇叭，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领口系着崭新的红领巾——那是学校统一要求的毕业装束。他笑着挥手，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金边，和记忆里十七岁的模样重叠，却又陌生得让人心慌。
“言许！”周原冲过去，声音因为急切而发颤。
梁言许闻声回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困惑。“同学，有事吗？”他放下扩音喇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喇叭边缘，那动作和周原记忆里他解数学题时的习惯一模一样，可看向他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你在干嘛？”周原攥住他的手腕，红绳手链滑到两人相触的地方，“我们不是在牵着手吗？宝宝，你忘了？”
“宝宝？”梁言许皱起眉，猛地抽回手，像被烫到似的后退半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抬眼打量周原，眼神里的困惑变成了疏离，“同学，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周围的同学渐渐围过来，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涌来。周原的血液瞬间凉透，他看着梁言许眼里的陌生，看着对方下意识避开他的动作，突然想起体检单上那行刺眼的诊断，想起自己晕倒前的眩晕——难道那不是普通的头晕，是……
“我是周原啊！”他抓住梁言许的肩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们一起在操场看雪，一起吃鸳鸯锅，你还给我戴过红绳手链！你忘了？”
梁言许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推开周原的手，声音冷得像冰：“这位同学，请你自重。马上要拍毕业照了，别在这里胡闹。”说完，他转身走向班主任，低声说了句什么，班主任朝周原投来责备的目光。
周原僵在原地，阳光明明很暖，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周围的同学还在议论，有人说“这人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有人说“梁言许怎么可能认识他”。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红绳手链在阳光下闪着光，可另一端，却像被生生剪断了。
“周原，发什么呆？快来拍照了！”后排有人拍他的背，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刚才梁言许还问你去哪了呢。”
周原猛地抬头，看向主席台前的梁言许。对方正站在第一排，微微侧着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他这边，又很快移开，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拍照的口令响起时，周原机械地走到队伍最后排。相机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望着前排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突然觉得眼眶发酸。
槐花香还在飘，毕业照里的少年们笑得灿烂，可周原知道，有什么东西被落在了那个飘雪的冬天，落在了医院消毒水味弥漫的走廊里。
散场时，梁言许抱着一摞毕业证书从他身边经过，两人的肩膀不小心撞到一起。周原的红绳手链勾住了对方的衬衫纽扣，他下意识去解，指尖却触到梁言许衬衫口袋里硬硬的东西——像是个小盒子。
“抱歉。”梁言许低声说，声音没了刚才的冰冷，却也没了记忆里的温度。他解开红绳，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周原手里，“这个，刚才在槐树下捡到的，好像是你的。”
是枚银杏叶书签，叶脉间夹着的干花已经褪色，正是周原藏在日记本里的那枚。
周原捏着书签，看着梁言许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发现对方的手腕上，也戴着一根一模一样的红绳，只是绳头系着的玻璃珠，不知何时不见了。
风卷着槐花瓣落在他手背上，周原突然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
没关系，他想。
毕业照会泛黄，记忆会模糊，但红绳还在，春天还在。这一次，就算要重新认识，就算要从“同学你好”开始，他也会再一次，走到梁言许身边。
操场的欢呼声还在继续，周原握紧书签，朝着梁言许消失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过去。阳光穿过树叶，在他脚下铺成一条金色的路，像在说，别慌，这一次，时间还来得及。
周原攥着银杏叶书签，在走廊里呆立许久。春日的风卷着花瓣掠过脚踝，他却像被扔进冰窖，浑身发僵。
“周原！”章婷南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带着雀跃，“你看我新买的发卡，好看不？”她晃了晃头上的水钻蝴蝶，阳光折射下，碎光刺得周原眼睛生疼。
“好看。”周原机械地应着，目光却黏在不远处的梁言许身上——他正抱着作业本，和语文课代表讨论诗词，侧脸的笑温柔得像把刀，剜得周原心口淌血。
这是第几个“不认识”的日夜？周原数不清了。他试过在早读时用胳膊撞梁言许的桌子，试过在体育课上故意摔进对方怀里，试过在晚自习借橡皮时偷偷勾红绳——可梁言许每次都礼貌疏离，像对待最普通的同学。
直到放学铃声响起，周原在储物柜撞见梁言许往书包里塞情书。淡蓝色信封上，“章婷南收”四个钢笔字力透纸背，和周原藏在枕下的告白信，笔迹一模一样。
“你要告白？”周原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手指死死抠住储物柜边缘，指节泛白。
梁言许皱眉，把情书往书包里塞得更深：“是。你别告诉别人。”他垂眸整理衣领，没看见周原瞬间惨白的脸。
暮色漫进走廊时，周原跟着梁言许去了操场。樱花落在跑道上，铺成粉白的毯，章婷南捧着奶茶站在老槐树下，发梢的水钻蝴蝶随晚风轻晃。
梁言许深吸一口气，将信封递出：“章婷南，我喜欢你。”声音清透，像周原记忆里每个雪夜的月光。
周原躲在篮球架后，看章婷南惊喜的笑脸，看梁言许耳尖的红，看樱花落在他们相触的手上——原来他守了两世的心动，终是喂了别人的月光。
“我也喜欢你！”章婷南的回应像惊雷，周原踉跄着后退，撞得篮球架哐当响。
梁言许回头，眼神依旧陌生：“周原？你怎么在这？”他的袖口沾着樱花，像沾着周原破碎的春。
周原扯下手腕的红绳，扔在梁言许脚边。玻璃珠滚进樱花丛，碎成一地星子：“梁言许，你看清楚——这红绳，这银杏叶，这十七岁的雪夜，你都忘了吗？”眼泪砸在地上，晕开深色的痕。
梁言许捡起红绳，困惑地蹙起眉：“周原，你到底怎么了？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下下砸在周原心口。
章婷南拽拽梁言许的袖子：“他好像不太舒服，要不送医务室？”梁言许点头，伸手要扶周原，却被他狠狠甩开。
“不用。”周原转身跑开，樱花在身后簌簌坠落。跑过操场时，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混在晚风里：“梁言许，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回到家，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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