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家也在刺史府后巷,小小一个院子,北面三间正房,西面是厨房,东面还有两间厢房,院子虽说不大,但极其周正,又临着巷子东头的擀面街,出门走几步就是热闹的街市,为了置办这处小院,她爹秦实当年可没少费力气。
“爹,娘,我回来了。”秦秋推开院门,厨房里探出的半边身子却不是她娘李氏。
“是秋儿回来了?”说话的是住在对门的六婶。六婶在刺史府的大厨房里头当差,因为她家男人行六,久而久之,大家都懒得称呼他家本姓,直以“六”呼之。
“六婶?!”秦秋有些意外。
“灶上热着汤,我给你盛一碗。你爹带你弟弟吃酒去了,老王要回乡下了,就是前院那个老账房,二夫人怜他在账房算了一辈子账,放了他身契,还赏了一笔银子,过两日他就带着老伴回乡下过年了。哦,你娘啊,你娘买东西去了!你姐夫今儿一早来了家里,说要给你姐姐扯两匹布,你姐夫哪儿会挑布啊?你娘就跟着一块去了,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哎呀,我家厨房的屋顶前两日被雪压塌了,还没修好呢……”
不用秦秋说话,六婶已经一把将她拉到灶台前面,按着她坐下,又塞了一个粗瓷碗进她手里,自己絮絮叨叨地说开了。
秦秋安静地听着,面上挂着笑,心里却在琢磨着那句“账房的老王被二夫人放了身契”,暗暗点头,这二夫人的手脚倒也是够麻利的,照这样看来,想必泽裳阁的掌柜也已经领了银子走人了,啧啧,难怪大人肯花一百两!
“吱呀”一声,院门又开了,这回才是她娘李氏。
“哟,你回来了。”李氏走进厨房,随手将两个油纸包搁在灶台上。
“娘!”秦秋忙起身,手里还捧着一个碗,呼呼冒着热气。
李氏看了一眼六婶,又看了一眼女儿,会心一笑,道:“你回屋去吧,我和你六婶要张罗午饭了。”
秦秋忙捧着手里的粗瓷碗,疾步进了北边最西面的屋子,进屋之前,还听到风中传来六婶的声音:“秋儿她娘,这猪肉可真俊啊!”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李氏提着一个竹编的手炉寻进屋来,手炉里是从灶台底下扒拉出来的碎柴火,还给她加了两块新炭。
秦秋把空碗放下,笑眯眯地接过手炉,问道:“六婶呢?姐夫回去了?姐姐和舒姐儿怎么不一块儿进城?”舒姐儿是她外甥女,过了年就五岁了。
李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斜睨着她,道:“你六婶在灶台边烤火呢,怎么,想你六婶啊,叫她过来跟你唠嗑呀?”
秦秋笑了,抱着手炉往李氏怀里钻,李氏搂住她就势坐下。李氏心知女儿自小不爱说话,不善应酬,从不强迫她在人堆里说话应景,哪怕是年节下,都会在亲戚面前寻了借口将她打发回屋。
李氏和秦秋挤在一块儿坐着,缓声说道:“舒姐儿这几日一到夜里就咳嗽,庄上的大夫开了药,但是吃了不管用,刚好你姐夫昨日猎了些野鸡野兔子,今日进城卖了,顺便给舒姐儿抓药。她人小,这天儿又冷,吹了风怕是咳得更厉害,所以没敢带她进城。你姐夫出门前她还闹呢。放心,我已经帮你这做小姨的给她扯了花布、买了蜜饯,趁着天色早让你姐夫出城家去了。等到了正月,这小丫头会来找你讨压岁钱的。”
秦秋眯着眼睛笑了,跟李氏腻歪了一阵,才又直起半边身子,正色道:“娘,我记着先时府里都有笔墨丫鬟的分例,专在书房伺候的,后来怎么没有了?”
李氏闻言,眼皮一压,低头打量着女儿,皱着眉头问道:“怎的?凝晖轩不太平了?有人挤兑你了?”之前刘从俭连着几日单独留秦秋在小书房伺候的事,秦家两口子自然是知晓的。
秦秋忙摇头解释:“这倒没有,她们犯不着挤兑我,至多不过说两句酸话罢了。只是,我想着,若是我能做一个在书房伺候笔墨的丫鬟,倒也省了不少事。”
李氏狐疑地看着她,似在思索这话的真假。
秦秋伸出一手,掰着手指头细细数着:“娘你想啊,这后宅里头,无非就是老夫人和各房的主子那儿,二房自不必说,那是个腌臜地儿,去不得的,三房这些年几乎不进人,上上下下全被三夫人洗了一遍,老夫人那儿固然好,可是府里多少家生子都挤破了头要进去呢。所以算来算去,还得待在大房。”
“可大房的新夫人迟早要进门的,进门也总是要带人的,大房的一等丫鬟迟早全是新夫人的人,所以啊,我若是能在书房伺候笔墨,就不必在后头跟她们挤了。等年岁到了,跟大爷求个恩典,不也一样是个管事姑姑?难道新夫人连这点脸面也不给大人?”
李氏见女儿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地笑了,道:“行,你说的极是,只是大人点头了?书房的笔墨丫鬟,分例倒是还在,只是先时,大房嘛,大爷换成了小厮,二爷那儿,被二夫人裁了,三爷那儿,也被三夫人换了。所以啊,你的想头最终得大爷自己提才行。”
秦秋垂下头,默不作声,心想,这是她昨夜想了好久才想到的出路,总这么遮遮掩掩的徒惹二房猜疑,不如干脆灯下黑,索性直接领了书房的差事,大大方方地专在书房伺候,这样不管刺史大人让她做什么,旁人也不用总疑神疑鬼的。
府里的账房换了,泽裳阁熟知内情的掌柜和伙计想必也被弄走了,大人若要查账,她可是个香饽饽,大人应当会同意的吧?她能默写的可不止泽裳阁!
李氏见她想得入迷,还当她在苦恼,便推了推她,安慰道:“行了,回头我和你爹想想法子。你自己在这儿烤火,我去厨房和你六婶做饭去了。今儿给你炖肉。”
萧举年步履匆匆地埋头走路,从后巷里头往外走,眼看就要拐出去,一个不留神,将一个才跨出院门的妇人撞了个趔趄。
“哎哟,阿婶,真是对不住,是我没看路。”萧举年忙伸手去扶她。
六婶借着萧举年的手站稳,又拍拍身上的棉袄,才轻斥道:“后生啊,走路看着些,天寒路滑,你们这些后生摔了不打紧,我们这些老骨头——哎哟,萧家小子?!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六婶啊!”
“六婶?”萧举年头皮发麻,眉头紧皱,这是哪门子亲戚?
“你小子!”六婶却是极其亲热地连拍了好几下他的手臂,眉飞色舞,“你是萧嬷嬷的大孙子对不对?真记不得我了?我是大厨房的六婶,你小的时候,啧,没出府之前,这么高这么点儿大的时候,净爱钻进厨房偷拿油炸面果子!哎哟哟,要不是你之前进府里给老夫人请安,旁人指给我瞧,我还真认不出来呢。听说你如今在州府衙门做事,好小子,出息了!”
六婶喋喋不休地帮萧举年回忆往事,萧举年就算再认不出她,从话里行间也相信眼前之人的确乃是故人,他脸上带着谦和的笑,拱手作揖,嘴里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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