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火势蔓延得很快,一瞬就烧成了片海。
火焰接触到停马的木棚,长舌舔过微湿的木头,吞噬马儿的干草料,转眼滚滚浓烟飘出。
那时谢梓清从男孩手中拿到火折子,等人都聚集到前院,专门先把拉车大马的缰绳给解了,借此制造混乱,转移贼人的注意力,后又挑了堆放干柴的柴房点火。
柴房紧挨喂马和停放马车的木棚,里头的木柴没接触到雪,干燥易燃。
他就吹燃火折子,先点在柴房里的柴火上,又顺势点燃外头的干草料。
直到被贼人发现后院起火。
点火的目的有二,一是转移贼人的注意力。
就像现在,被拐的孩子旁边只剩下一个孱弱老妇看守,其他人都被她派出去到后院灭火,给了谢梓清一个极大的可乘之机。
二是希望火光和烟雾能够飘散出去,吸引值夜巡逻的捕快们的注意,及时发觉有异,过来搜查。
他伺机在假山后,飞速查看前院的情况,发现出去的大门就在老妇的背后。
她一个年迈体弱的老人,连走路都要人扶,在雪地里摔一下说不准就会要了她的命,更何况现在其余人都忙着救火,根本顾不及这边的事。
想到这里,谢梓清说干就干,提气从假山后猛跑出去。
春婆正等着几人的消息,余光忽然瞥见侧前方冲来抹黑影,她往旁跨出一步要躲,手臂却猛地一痛。
原本乖顺听话的男孩咬在她的胳膊上,死死下口,跟野兽一般。
“好啊,原来是你!”
春婆侧身使劲推开他,男孩力弱不敌她,轰然倒在地上。
这一耽误,黑影转眼冲到身前,伸出两臂,手掌砰然推上春婆的肩头,直接将人仰头推翻在地,哀呼一声。
“小米!”谢梓清迅速转头。
程米也早看见了跑出来的人,却没想到她居然敢一个人来,听她呼唤,连忙奔到她身前。
谢梓清也不废话,双臂抱起他就往外冲,冷风割耳,把谢梓清整张脸刺得通红,发丝乱飘。
眼看朱红大门近在眼前,他的心跳得快飞出来。
马上马上就可以了。
突然破风声响,霍地欺近。
紧接着重物砸上后背,像一把巨锤破开脊骨,剧痛之下,胸腔挤出口热息,带起浓重的血腥味。
谢梓清死咬住牙,脚步仅仅停滞一瞬,就继续向前奔去。
这时怀中的程米猛然喊道:“小心!”
谢梓清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背上又是一痛,像挨了狠狠一闷棍,直穿肺腑。
这具身体到底是女子,脆弱得承受不住接连两次击打。
双膝打颤发软,被疼痛折磨得不堪向前倒去,唇角温热,腥气翻滚,程米在耳边惊恐叫嚷,“姑姑!”
谢梓清拼着最后一丝神智,强撑着没有倒下。
双膝跪在雪地上,血气上涌,吐出那口闷在胸腔中的鲜血,齿关中逼出几字,充斥血腥味道,“小……米,快跑……”
他撒开手,把程米放下,手掌无力推着他离开,“跑……”
程米却不肯离开,紧抓住她的手,掌心冰凉,眼珠慌乱地在她唇边的血污处流转,双唇抖动,却连半个字都磕绊不出。
春婆悠哉悠哉自二人身后逼近,丢开掌心中的石块,轻嗤道:“居然是个女人?”
“这女的眼熟得很啊。”
就见赶去灭火的段叔此刻竟跟幽魂一般出现在春婆身旁。
他手持木棍,在掌心拍打,盯着女人的侧影,突然回忆起什么。
迅速转头,盯着脚边的男孩,垂首质问道:“崽子,你不是说你没跟她说什么吗?”
春婆恨恨一啐,“这孩子果然是个狼崽子,养都养不熟,居然反咬一口。”
她揉着被咬疼的手臂,走到男孩身旁,踩住他完好的手,“幸亏我长了个心眼,给老段打了个手势,叫他别真的去灭火。”
鞋履狠踩,辗转挤压男孩脆嫩的手掌,钻心的痛令他尖叫出声,跟把利剑似的划破夜空,凄厉不堪闻。
泪水刹那淌了满面,他脸色愈发苍白。
春婆冷眼注视,丝毫不留情,吐字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学乖了,没想到断了胳膊和腿都还想着要跑,你以为就凭她,就能救你出去了?”
男孩睁着被泪水糊住的双眼,艰难望向那边一动不动,仍在跪着的女人,分开唇,嗓子已经哑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娘……娘……”
一声一声全是肺腔中的气,哀戚地默默流泪,但神情中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后悔之色。
“老段,把她们俩给我抓过来。”
春婆总算放过男孩,转头狠戾地盯着造就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孩子们目睹这一幕,有的吓尿了裤子,瘫倒在雪地中,有的本以为就快得救了,现今绝望哭泣。
这时去后院救火的三个男人恰好也回来了,每个人都是一身的狼藉,脸被熏黑了半边,更别提身上的衣服。
阿大走近,一眼发现院中突然出现的女人,惊道:“这谁啊?哪来的!”
阿二阿三同样一脸惊讶。
春婆没理会三人,盯着段叔动作。
他伸出手一把扯住女人的头发,拖行向后,程米嘶吼着上前阻拦,张嘴就要咬人,却被段叔一脚踹开。
“阿大,把他抓起来!”段叔吩咐。
阿大得令,立刻上前,钳住还要再上前的程米。
程米毕竟年纪轻,根本不是成年人的对手,再如何反抗,也都被他制在方寸间,再动弹不得一下。
万千脆弱发丝拖着沉重的身体,谢梓清能清楚听见发丝根根断裂的声响,头皮针扎一般刺痛。
全身都痛极了,那种痛苦是谢梓清这一生都没有体会过的,仿佛已经站在了死亡的边缘。
只要再多一分,体内的灼烧再重一下,就要坠入无尽深渊,摔个粉身碎骨。
怕程米害怕,即便痛得头皮发麻,他没都叫一声,生生忍了。
春婆眼看女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抬起手,掌心朝上,对旁边的阿二阿三道:“刀。”
阿二阿三正不明所以地观望着情况,因他俩突然发现男孩和这个女人好像是一伙的。
闻言,阿二当即抽出腰间的刀,转过刀柄,递给春婆。
春婆掂量手中刀,木制的刀柄,褐色重,颜色不均,似是浸染了不少鲜血。
握实刀柄,熟练向下一劈。
呜一声,雪亮刀刃劈风破雪,声似万鬼同哭,尖锐刺耳,忍不住浑身发麻。
段叔把人摔到她跟前,“要快些,再耽搁,又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放心,老婆子我做事利落。”春婆活动手指,再度紧攥刀柄,刀尖直指地上女人的脖颈,仿佛她就是头引颈待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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