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玦同她说过,这种龟甲是黑玉老人答应治疗病人的唯一的信物,可以说是千金难求。不曾想,七殿下会有一片。
闻姒推脱道:“七殿下,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不能收。”
“只有黑玉老人才能保证你的手不落病根。”慕沉只是看着她,柔和的目光下似乎藏匿着数不清的秘密:“我见过受过拶刑的人,若是恢复不好,会影响手指的灵活程度。我记得你喜欢做刺绣,不要影响了你的绣功。”
这些问题闻姒不是没想过,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事已至此,大理寺那一日她捡了一条命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她不是一个不知足的人,虽然她也很想收下甲片找黑玉老人疗伤,但这恩情太重,她怕还不起。
微风吹过湖面,画舫的游船逐渐驶离码头。
慕沉举着甲片,见闻姒迟迟不接,起身沉静温柔地看着她,语气却毋庸置疑:“收下罢,这本就是黑玉老人托我交给你的。”
“黑玉老人?交给我 ?”闻姒的思绪有些混乱,“可我不曾认识黑玉老人。”
“你在大理寺曾与他见过一面,前些日子,我去大理寺地牢接这个老顽童的时候,他让我交给你的。”慕沉如是说。
闻姒一下想起,那个在大理寺地牢中找神秘药草的奇怪老者。
莫非他就是黑玉老人?可为什么黑玉老人忽然大发善心要把龟甲给她呢?
慕沉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黑玉老人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他让你收着,你便收下。”
闻姒没再推辞,小心翼翼地接过甲片,收了起来。
湖风清新醉人,织娘一下又一下地往湖里撒鱼粮,五彩斑斓的锦鲤簇拥在一块儿争抢食物,场面好生壮观。
织娘见两人还在后边没跟上来,兴冲冲地朝他们招手:“你们在做什么呀!快来,这边好多锦鲤呀!”
闻姒回以微笑,几步追了上去,同织娘一块儿喂鱼。
慕沉心情大好,竟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箫,悠悠扬扬地吹了起来。
日暮吹箫杨柳陌,路人遥指凤凰楼。
画舫泛舟湖上,贵女玉箫,更比风景要美上几分,惹得其他游船上的人频频侧目。
只不过,这番美景落在萧子玦的眼里,实在刺眼。
他在岸边的垂柳下远远地望着,闻姒的一颦一笑,都深深映照在他愤怒且冰冷的双眸中。
七天,整整七个日夜。他不眠不休,从贺兰山垭口一路风尘仆仆赶回到京都城,甚至路过侯府的大门都没进去,便来找闻姒了。
他怕他走得太久,闻姒会有危险,调度了一半儿的暗卫隐在暗处守着她。
可是,暗卫却告诉他,闻姒同慕沉去青山湖画舫游湖去了。
她和慕沉,难道真的有什么?
不,他相信闻姒,可他不相信慕沉。
那人精于算计,心思极其深沉,偏偏生了一张淡然世外、宛若清风的脸。
远处湖波荡漾,画舫被突如其来的湖波冲出了一个极大的起伏。闻姒下意识去扶栏杆,却不小心碰到了手上的伤处,一个站立不稳就要摔倒。
萧子玦的心忽地揪了一下,双手撑住轮椅的把手,似乎想要做一个起身的动作,双腿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而画舫之上,慕沉眼疾手快,一手将玉萧撤在身侧,另一手虚虚扶住了闻姒的后背。
“小心,你的手。”慕沉声音轻柔,语气里竟然有些长辈般的责怪。
“多谢七……陈公子。”
为何慕沉对她是这般态度?闻姒稳住身形,后退了两步,奇怪地看着慕沉,“陈公子,你同织娘继续游船罢,我有些晕船了想上岸回府,便不打扰二位。”
“晕船了?”慕沉皱了皱眉,二话不说,吩咐船家道,“靠岸。”
“姒儿,你还好吧?我给你拿些酸枣子吃?”织娘也关心道。
闻姒摇摇头,这不过是她的推辞罢了。
如今天色渐晚,她好歹也是出嫁的妇人,总不好继续赖在这儿,而且她觉得七皇子对她的态度有些怪怪的。
可具体哪里奇怪,她又说不清楚。
但闻姒知道,这种感觉绝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感。
画舫停靠在码头,闻姒同慕沉和织娘道了别,眼见他们二人又重新回到了湖心,才转身离去。
这时,一道冷漠的男声兀地从前方的树下响起,闻姒回神抬首,撞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闻姒,你为何在这里。”
萧子玦坐在轮椅上,脸色有些疲惫和憔悴,身上的衣袍夹带了连日来的风霜,却掩盖不住少年的风华。
他孤傲的眼底是锁不住的失望和愤怒,墨色的发带随风飞扬在风中,忽然将春风化雨的湖畔染上一股疏离的孤独感。
他终于回来了,又是什么时候?
闻姒红唇微微张了张,却又想起上个月观莲节的那些不快,心思一沉,淡淡撇过头去:“与你何干。”
看得出来,萧子玦在忍着自己的性子。
“随我回府。”
他的声音中充斥着漠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沉闷的如同风暴的前夕。
闻姒忽然有些害怕,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萧子玦。少年在她面前虽然总是冷漠的、疏离的,却从不是这般可怕的。
他看她的眼神,好似那圈足禁地的野兽在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随时要将她吞至口腹,吃个干净。
中山候府,琉璃阁,一盏烛灯照不亮少年阴郁的双眼。
闻姒从未像这般如坐针毡过,少年就那样盯着她,久久也不言语。
是她先慌了阵脚,乱了方寸。
“萧子玦,你这样一直盯着我做甚?”她的语气强硬,带了些许埋怨和试探。
萧子玦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又问了青山湖畔的那个问题:“你为何在哪里?”
他知道是慕沉的人将闻姒邀到了青山湖,可是,他还是想听一听闻姒的回答。
他的语气太生硬、太冷清,闻姒不想回答。
这似乎逼急了少年,少年宽大的衣袍下,手指紧握成拳,指甲将掌心划出了淡淡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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