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裴沅这种憋闷性子说出这种话,也是能叫她刮目相看。
许是过了年岁,如今再听他诉说情话,桑榆竟没有半分动摇。
离别京城,她曾对徐雅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可两年过去,她竟没有一点动向。
不是没有人向她示好,而是她根本就不在乎。
若是她现在成了一个再嫁的人,裴沅是否会将她抢走。
“漂亮话谁也会说,王爷今夜前来若就是想对我说这种话,那请回吧。”桑榆淡淡道,“不送。”
见她起身要走,裴沅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腕,“你告诉我,你当真移情到了张惟言身上?”
桑榆仍旧不去看他,夏日衣物单薄,滚烫的温度隔着布料传来,宽厚的手掌依旧没变,还是那般有力,叫她挣脱不得。
“与你无关。”
她发了狠力的要挣脱,皮肉瞬间就被扭红,裴沅只好松开。
他就像一个丧家之犬,摇着尾巴,乞求着主人能回心转意,桑榆只瞥了一眼,随后便转过头去。
“裴沅,你这样真有意思吗?你早干嘛去了?我被皇后逼迫的时候,你在哪儿?我被人说闲话的时候,你又是否知道?且不说咱们两个分开是因为旁人,单说你为了泄气,当着众人的面养乐人,就已经违背你曾承诺过我的话!”
“若说丈夫为了怄气,就要拿着纳妾逼迫妻子,那丈夫还有几分气度和能力?你既知我是被逼无奈,便应该能想到,我跟你分开,不是因为谢与安的死。”
“当年你若多想一点点,我们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因为我会迁就你,我会理解你。”
裴沅蹙眉,茫然道:“为何迁就?”
银月逐渐从云中显现,映照在彼此之间,两年未见的他五官更加凌厉,他口中所说的两年逍遥散王爷,并未冲淡他身上的锋利,他仍然是持刀人最锋利的那把剑。
桑榆移开视线,不去看他显露的疲惫,软下声气道:“你知道,我从小就依恋父母,后来嫁人,我便依恋自己的丈夫,我喜欢你多年是不假,但是我从没想过要做什么王妃,我只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扬州才是我过日子的地方,这里有我的家,京城没有。”
“你看我现在,过得不是很好吗。”
桑榆不再多说,缓缓往卧房走去,裴沅见到那扇窗户关上,但仍然舍不得移步。
皇帝命他迅速完工,他不会惫懒,桑榆的反应叫他愈发肯定了心中所想。
裴沅拟好文书,知州相邀赴宴,酒过两盏,正聊此次堤坝事务,无意间被窗外光景吸引了眼。
沿着街道,穿着布衣的人们自发排成三队,三两小厮悠闲地在队伍前搭起棚子。
当下地段繁茂,街道本就拥挤,路上竟无一人发出怨声。
知州看了一眼,解释道:“王爷不知,就是每月妙仁堂的义诊。”
特意设在附近,为的就是让更多人瞧见,帮助贫苦之人。
“不仅不要诊金,连药钱都不要。”知州补充。
裴沅纳罕,“这才半个时辰,就已排到如此长列,可见这一日人有多少,单说药材,就得花费多少钱,这一月一次,药铺还能开下去?”
“听说其中的白薇大夫是从京城来的,给桑尚书的妻子看病诊金很高,白薇大夫为了还恩,便生出了义诊的念想。”知州再细想,“听说富商张家也在暗中出钱。”
两人正言语着,三两辆马车悠悠驶来,知州眼睁睁看着裴沅的脸色变差。
也不知自己哪一句说错了,知州只好讪讪闭嘴。
张惟言踩着马凳下来,一手撑起伞为桑榆遮阳,一手扶着她下车,二人熟悉程度可见一斑。
而眼前场景又是那般刺眼,垂在袖间的拳头渐渐攥紧,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不动声色,似乎睥睨着窗外景象,冷眼看着身外种种,毫无波澜,心思深沉得叫旁人难以观出苗头来。
知州:“王爷可要下去看看?白大夫是扬州城有名的女大夫,颇有她师父杨瑜当年风采,不过听说,毁了容……”
“知州再仔细看看,为何本王瞧着如常人一般呢?”
知州凑近窗子一瞧,棚子下的身影不够真切,不待回答,便见裴沅径直下了楼。
既然与裴沅相认,那边没了说谎的必要,桑榆和阿岫皆摘下了面纱,以真容示人。
有些病人认识她,问诊时会忍不住问她:“白大夫,你的脸治好了?”
桑榆也懒与向他们解释详细,便一贯点头称是。
“没想到白大夫长得这般好看,俏生生水灵灵的,一看就是我们扬州城的姑娘……”
“那是。”张惟言骄傲地扬起声调,“我们白大夫不仅心善,还人美,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人群中大都是受与桑榆恩惠,几乎是一呼百应,齐声喊了一声“是”,惹人瞩目。
桑榆嗔怒,给张惟言翻了个白眼,张惟言嬉皮笑脸地受着,还顺手给桑榆递过银针。
“还是叫阿岫来吧,你这个公子哥,不懂。”
张惟言不以为意,“谁说的?我是不会给人把脉配药,但是陪了你大半年,你把脉需要的东西,我看都看会了。”
阿岫坐在一旁,乘凉啃着西瓜,不亦乐乎。
“老身在白大夫这儿来了大半年的病了,只要您一出诊,张公子就伴在身旁,没有一次例外,张公子的真心可真难得。”一老妪笑道,“有人听说,白大夫和张公子好事将近了?”
“奶奶,可别瞎说……”
“郎情妾意,这有什么不敢说的,要是真的看对了眼,门当户对,当月便一鼓作气,成亲又如何?”老妪说罢,拿着开好的方子离开。
偏生玩笑话,就让不远处的裴沅听得一清二楚。
他转身从酒楼里端来冰镇茶水,上前要近桑榆身,结果被张惟言灵活隔开,从手旁的红木箱上,端过一盏清茶。
裴沅静静瞧着他,隐隐埋下心思,单手将茶盏放在红木箱上,单手拂袖背在身后。
他个子要比张惟言高,加上常年行伍,身量瞧起来要比常人壮实许多,便显得更加有压迫感。
知州匆匆跑下来跟在裴沅身后,一声王爷,叫扬州城的百姓纷纷怔住,虽不下跪,但是眼睛都炯炯地盯着裴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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