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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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烟握着手里的烛台，她从来没想过，重新做回皇后的路会这么难走。

若这真是李奇的亲生母亲，一旦下手，那自己与李奇之间的杀母之仇，便是两人之间难以逾越的天堑了。

这样想着，她开始迟疑起来。

握着烛台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目光落在妇人消瘦的背影上。

她真的太瘦了，深衣穿在身上抖显得空。

门唰一下被人从外面推开。

“阿馥。”

腰上丁太医细心处理过的伤口随着他不要命的奔跑，又被撕裂开，渗出越来越多的血，心里焦急万分，未来得及换身衣裳，仅仅穿了一件白色里衣。

里衣上新鲜的血污明艳刺目。

秦烟回头看见他，竟然有些感激他突然出现。

康立群未跟随入内，什么时候能跟，什么时候不能跟，其中分寸，他拿捏得很准。

“阿馥”，李奇慢慢朝她走去，温柔得唤着她的名字。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秦烟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手上的烛台差点握不稳。

她定定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李奇。

“我不在意你身上流的是不是皇家的血，但事已至此，你必须是李家人。”

还有一句，她没有说出口。

耀儿和时安，必须姓李，一家四口早就命运同担，退后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她眼里的疯狂和绝望李奇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奶娘给她说了什么，但能够确定，当年的事，她窥见了其中一角。

垂眸，望一眼秦烟手里的烛台，还有她发着抖的手。

他向她伸出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把烛台给我，我解释给你听。”

秦烟红着眼睛，“李怀冰，为什么你非要娶我，为什么非要逼我面对这一切，我不想做王家的女儿，也不想当皇后，我只想过平静踏实的日子，为什么你们都要来逼我。”

父亲与他的剑拔弩张，还有他不知虚实的皇子身份，都让秦烟痛苦至极。

她不懂老天给了她一次新生，到底是眷顾她，还是在惩罚她。

腹部痛意越来越炽烈，李奇脸色苍白，仍强忍着，强撑着，慢慢靠近秦烟，觉察到她身上没有流露出抗拒之意，他小心翼翼伸手，轻轻将她搂在怀里。

“阿文已经死了，是我欠他们母子的。”

烛台从手里滑落，秦烟脑中绷紧的神经就此松开，她将头埋在他心口，没过一会儿，李奇心口处的布料便被温热的泪水洇湿了一片。

秦烟被李奇带回了寝殿。

宫人打来一盆水让她洗了把脸，李奇腹部的伤口崩裂，又累得丁太医过来重新处理，得知李奇有过奔跑的举动，丁太医脸色立马焦黑成锅底色。

丁太医和邓公公都是李奇还是皇子时就跟着伺候的旧人了，李奇对待两位一直都格外敬重。

觉察到丁太医的不悦，甚至主动服软，赔了好些保证才让丁太医的脸色和缓了些。

秦烟坐在旁边喝茶，眼睛都不敢往那边扫一下。

若不是自己在漪澜殿那么一闹，李奇也不会不顾伤匆匆奔来寻自己。

丁太医走后，宫人将热水撤了出去，合上了殿门，

殿内，便只剩下秦烟与李奇。

“我让宫人传些冰块来吧！”李奇看着她红肿的眼，温声询问。

她刚在自己怀里哭了老半天，过了这么半天，胸口的布料还未开，可见哭得有多厉害，认识她这么久，还未见她哭得这么伤心过。

从前她若生气了，要么使小脾气掐他打他，要么像出事那晚一样，傲气地仰着脸冷若冰霜地说决绝的话，像方才一样不管不顾地哭，却是第一次。

眼睛又胀又痛，秦烟想起那一日他那一句“死了都跟你没关系”，没好气地回京，“哭瞎了都跟你没关系。”

李奇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回想一下，顿时忆起在哪里说过。

不由失笑。

隔山跨海的隔阂就这样哭笑不得地消弭了。

秦烟看见他的笑更为来气，“你最好一五一十地坦诚，若我届时又猜错了，不知道还会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午时睡了一觉，这会儿李奇精神头足了许多。

“你坐过来。”

他坐床上，秦烟坐在不远处的圆桌旁边，离得其实不算远。

秦烟不动，“就这样不能说么？”

李奇极为包容她的小脾气，“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了去可不得了。”

秦烟望了望殿门，又望了望屋顶，话本里的刺客贴在门上趴在屋顶都能听见屋内人说话，不知现实里是不是这样。

犹豫了下，她还是走过去，坐在了床尾。

李奇靠着床柱，拍了拍身侧，“坐过来。”

秦烟没动，倒不是因为抗拒，就只是不想如他的意。

见她不动，李奇叹了口气，忽然前倾身体，去抓她的手，秦烟吓了一跳，不再继续赌气，连忙起身，双手撑在他的双肩，将他推回床柱上靠着，“不要命了你，真打算给丁太医写万字保证书吗？”

方才李奇给丁太医服软赔不是时，她第一次见他油嘴滑舌的样子。

映像里，李奇大多时候是温润沉稳的，偶尔像个小孩子，油嘴滑舌的浪荡样倒是一次都没见过。

定是她不在的日子，又跟言云川那货学坏了。

李奇握住她的手，“你早坐过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秦烟挣了挣，没挣脱，便不再挣扎，老老实实地让他拉着手。

李奇静静看了她半晌，秦烟脸皮子薄，哪儿禁得起他这样看，刚想嗔骂。

“她是我的奶娘，也是我小姨。”

秦烟脑子有些卡顿，“小……小姨？”

李奇揉捏了她的手掌，点点头，“我母妃同父异母的妹妹，因为是外室生的，并未入族谱，极少有人知道。”

“既是你小姨，为何又成了你奶娘？”

“她早早嫁了人，嫁的是一个赌鬼，婚后生下阿文，那赌鬼却要将阿文卖给一户生不出儿子的人家，奶娘带着阿文逃了出去，她独自带着孩子，生活困顿，在一位好心人的牵线搭桥下，入宫竞选乳母，母妃看见她的琥珀色眼珠，觉得亲切，便将她留了下来。”

秦烟沉吟半晌，“那时候，兰妃娘娘不知道她是自己的妹妹吗？”

“初时不知道，但皇子的奶娘都需要调查身家背景，派人一查，便查了出来。”

“那你奶娘，她知道么？”

“母妃当时宠冠六宫，她娘家是什么身份背景，奶娘岂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