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自然知道时绣坊与西街书铺相近,也明白她在想什么,故而回答:“昨个儿差人去时绣坊问了,浣花锦得等到月中才有。”
祝泽知道梁氏是不想让她去西街书铺才编造出这样的话,时绣坊可从来没有缺过货。
祝泽装出沮丧的模样拜别梁氏后,垂头丧气回到自个儿院中,让人觉得她要去书铺的计划就此作罢。
回到院中,祝泽迅速找来婢女的衣服换上,带着新招的两个婢女偷摸翻墙出去了。
祝泽此刻敢翻墙出去全然是因为原主一向规矩守礼,无论是谁都不会想到她会翻墙而出。
信上说酉时,祝泽看着天色,约莫申时就在书铺对面的茶楼里待着了,推开面前的小窗就能看见书铺来往的所有客人。
近些时日书铺里学子往来不绝,祝泽一时间也分不出写信的是谁。
酉时刚至,祝泽就在络绎人群中瞥见了一个身影,倒不是祝泽视力好,只是这人衣着华贵,步态张扬,在书铺的一众学子中很是显眼——又是戚行宣那厮。
祝泽看见他后便吩咐人掩窗看茶,配着些茶点静待着日头西斜,没准备去招惹戚行宣。
都说戚行宣这厮仗着祖上恩荫不思进取,凭着国戚之名不遵礼法,但祝泽总觉着戚行宣是在借着这陋名藏拙。
就说西山庵山门外手起刀落,杀一个不过十岁的孩童如同劈斩草木般无丝毫动摇,也不知道是他心理承受能力强,还是人杀多了麻木得心无恻隐。
念及那小尼姑,祝泽的职业病犯了,她还是想知道戚行宣是出于什么动机杀了她。
于是内心几番斗争后还是决定要去会一会戚行宣,大庭广众之下难不成戚行宣还敢谋害于她。
酉时将过,西街人潮仍旧。
祝泽出了茶楼便见着戚行宣朝自己这边走来。
“祝大小姐可瞧见西边那日头已贴着山了?”戚行宣说话间合上折扇,手腕一转借折扇指西。
这话的意思是他一直在此处等着,祝泽心中猜测难不成是他写的信?可信的字迹确实如谢至亲笔,他们二人应是不相识的……
“这里的地势,”祝泽佯装环顾四周后,认真询问到:“世子是如何看京郊的山?”
戚行宣咳嗽两声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祝泽打断:“闲话勿言,世子找我有什么事?”
“小爷能有何事找你?是家中长辈让你忘了在京郊的事,托我来相告。”
祝泽闻言后有意请戚行宣到对面的茶楼详谈,却没想到戚行宣谢邀,他并不想过多提及此事。
眼下祝泽没有戚行宣的把柄,他不愿意说的祝泽也问不出来。
但今日若是让他走了,日后便再难有机会能遇上了,所以祝泽只问了他一个有针对性的问题:“我只想知道你为何不放过山门前的那孩子?”
“你要忘了京郊的事,她自然也不能知道。”戚行宣撂下话就离开了这喧闹的长街。
祝泽听见这话后感到背后有些许凉意,如果她没有皇族血脉,不是尚书府的嫡女,那她此刻应该也是西山庵的一缕冤魂了。
这话还有一个意思是不只是那个孩子,西山庵中的所有人都已经葬身其中了。
暮色渐起,祝泽该回府了。
连着几日阴雨,祝泽待在府中心神不宁也有多日。
距离西山庵事发已过了半月,三日后春闱放榜,待到高中者得职,西山庵的事就该彻底翻页了。
祝泽清楚事起于朝堂争斗,对于谢至的死她也有相对完整的推测,但她找不到证据来证实她的猜测,即使证实又能如何呢?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原主的死已经成谜,她找不到解法。
除开这事带来的挫败感之外,祝泽还有些绝望,像是被压进这四方宅院的满天阴云阻隔了空气一般无法呼吸的绝望。
祝泽知道这绝望源自于她新时代的思想。
她才死的那会儿,想不顾一切活下去的决心太坚定,以至于她都快忘了自己将要活在一个与自己思想对碰的封建时代。
如果不能给这个时代注入新思想,她就会被时代的思想裹挟着,最后同化融入这个时代。
淅沥雨声中,祝泽愈发这方宅院逼仄窄小。
不过还好有一株树苗生长其中,据说是原主出生那日太后差人植下的,长势喜人,可暂解忧心。
看着那棵不知名的树,祝泽心里萌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大胆的想法——她想为自己争到些权力。
放晴过后便是花朝节,本想着切身感受一下书里的花朝节,但今晨宫里就来了旨意,召祝宥生和祝泽两日后进宫赴宴。
祝泽听旨后想问为何不召梁氏,但细想来以往宫中大小寿宴都不会让梁氏出面,问也是多余,宫里的那些人兴许是觉得她去了有碍皇家颜面。
待传旨的公公走后,祝泽便一直跟在梁氏的身后,她想安慰梁氏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索性一直跟着。
“你这孩子跟着我做甚?这后院久无人居,全是烟尘鼠蚁,快些出去。”梁氏一边招呼着下人打扫一遍把祝泽往前院推搡。
“为何这时候打扫后院,难不成近日有客到府中?”
“花朝过后不久就是你的生辰,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听说家中需得打扫个彻底来年才不会有晦物扰你。”
“母亲可愿与我们一同去宫中赴宴,我现在就进宫去向太后娘娘述明,让母亲也一道去。”祝泽知道这是绝对不行的,但她现在需要表现得有情义没头脑,让大多数人觉得自己不谙世事。
如祝泽所料,梁氏闻言就停下手中掸灰的动作,转身就数落她:“说什么胡话呢?你娘是长公主,你以后也会受封郡主,这些话万万不可提及。”
“我明白了,”祝泽面露愧疚,一边往外院走一边说:“宫中的花神灯做得精巧,母亲喜欢什么花,我为您带回来。”
“待我想好再……”梁氏话还没说完祝泽就没了身影,只得对着她走的方向大喊:“切记不可拿兰花,应我的名。”
祝泽听见了梁氏说的,但她也是此时才发现她还不知梁氏的名。
府中下人唤她夫人、主母,外人称呼不是梁夫人就是尚书夫人,估计都不知道。
去问祝宥生也不妥,同居十年不知养母名字,一朝转性突然关心起养母,去问祝宥生会显得她有不好的居心。
最好的办法就是折返回后院问梁氏本人了。
“母亲,我还不知您的名……”
梁氏有些诧异,不知是觉得祝泽变了还是没想到在这后宅十年还会有人问她自己是谁。
“静兰,梁氏静字辈兰。”她回答到。
“我记住了。”
“厨下在做春菜粥,你去尝尝,放了新鲜的雪里蕻和辣椒……”
祝泽没听完就匆匆带着两个婢女上街了,祝泽记得花朝节无论贵贱男女都要簪花,也不知这个时代有没有这一习俗,只能上街看看。
出府就看见来往行人的发髻上都簪了花,走远些还有不少卖花郎挑着担,担里都是鲜花,街边小贩卖纸花更多,京城虽是应了那句“未到花期一半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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