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唐苏还是蛮想脱离岫隐门的。
比如,对着面前这幅没画完的秋意图时。
今年中秋赏月她照例蒙混过关,可谁曾想,掌门他老人家看着高悬的明月忽觉意犹未尽,当即要求所有弟子皆绘一幅秋意图,待寒露那日再赏。画图在岫隐门内也是常事,唐苏心想着随便搞个写意就好,然而,掌门似乎猜中了她偷懒的心思,添上了两个字:工笔。
工笔……
唐苏哭的心都有了。
几番努力,眼看期限将至,唐苏趴在书桌上,连唉声叹气的力气都没了。
这时,敲门声起。唐苏一个骨碌爬起身,堆了满面的笑容去开门。
“多谢师姐——”唐苏脱口而出,才发现站在门口的不是顾沄,而是沈泓。她登时尴尬,纠结着改口道,“呃……大师兄,您怎么来了?”
沈泓对她这一惊一乍的态度也算是见怪不怪了,他一脸平静地将手中的颜料递了过去,道:“你要的藤黄。”
唐苏想了想,先前去顾沄那里借颜料时,顾沄说自己的藤黄早用完了,让唐苏先画着,她去问一问其他师姐妹。怎么这一问就问到沈泓了?而且,怎么又会是沈泓亲自送来?
但唐苏到底没有细究,恭敬地接过颜料,行礼道:“多谢师兄!那什么,打扰师兄休息,罪该万死,日后定当……”
“嘘。”沈泓皱紧了眉头,低声责备道,“都什么时辰了,别大呼小叫的。”
唐苏一听,忙捂了嘴,用力点头。
沈泓无奈一哂,刚想告辞,却又有些放心不下,不禁问道:“画得如何了?”
听他提起画,唐苏振奋了一下精神:“差不多啦,三更前一定能画完。”
沈泓看看天色,叹了一声:“赶紧画吧。”他说完,刚要走,却闻到了一股子焦糊的烟火气。他皱了眉头,问道,“你在屋里烧什么东西?”
唐苏也闻到了焦味,猛地想起了什么,惊呼着就往屋里冲。沈泓向内看了一眼,就见里头烟气弥散,显然是失了火。他顾不得避忌,忙跟了进去。
甫一进屋,便有热气携着烟雾扑面而来。沈泓抬手挥了挥,定睛看时,就见着火的是一幅画。唐苏将画掷在地上,正慌乱地踩灭火苗。沈泓一眼看见书桌上的水盂,几步上前一把抄起,径直将水泼在了画上。
火苗熄灭,唐苏松了一口气,而后,悲从中来。她捧起烧穿了的画纸,哀声怨道:“好不容易快画完了……”
沈泓放下水盂,又见书桌旁放着一个熏笼,里头炭火正旺,想来就是罪魁祸首了。
“好好的生熏笼做什么?”沈泓忍不住责备道。
“这不是想让画快点干嘛……”唐苏也是后悔,声音愈发哀怨,“果然不能把画放在熏笼上烤。唉,这会儿重画怕也来不及了。”
沈泓见她如此,也不忍再说她。看着那幅烧毁的画,他更不由自主地为她烦恼起来。工笔复杂,勾线染色都是功夫,如何才能赶得及?他正想着,不觉目光被墙上的一副对联吸引。一瞬,灵光乍现。他拿起唐苏手里的残画,铺在桌上细看了看,道:“还好,颜色没洇……”
“啊?”唐苏不解。
沈泓比了比画的尺寸,道:“这一块尚且完好,对半裁下,稍作修复就行。只画另外半幅,应该能赶得及。”
唐苏想了想,“师兄的意思是,做成四尺对开的条幅?”
沈泓点了点头:“掌门只说要工笔的秋意图,却没定形制,做成对幅应该无妨。你的底稿呢?”
唐苏醍醐灌顶,举一反三道:“那要不干脆弄成集锦?”
沈泓眉头一皱,冷冷望了她一眼。
唐苏一个激灵,讪笑着道:“我去拿底稿……”
唐苏转头寻了底稿来,就见沈泓已经将画纸裁好。他也不多话,接过唐苏手里的底稿,铺在桌上与那半幅残画细细比对了一番,而后便取了纸笔,似要勾线。
“诶?”唐苏绕到他身边,犹疑着问,“师兄这是要帮我画不成?”
沈泓手中的笔不自然地顿了顿,他抬头望着唐苏,好一会儿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得到这个答案,唐苏慌忙摆手:“岂敢劳烦师兄?!我自己可以的!师兄快回去休息吧!”
沈泓垂眸,又望向笔下的画纸。他这个师妹,平素画画最爱用“写意”蒙混过关,工笔着实是不擅长。虽只有半幅画,但若让她一人完成,只怕勾线就要勾到天亮,终究不能放着她不管吧……
这般私心,到底羞于启齿。该有个合情合理的说法,令她信服,也令自己接受。沈泓想着,忍了心虚,道:“画纸被烧,我多少有点责任……”
“哈?”唐苏一头雾水。
沈泓努力思忖了一番,用了十足的诚恳,道:“怪我颜料送得不是时候,又多耽搁了你几句话,否则也不至于如此。”
“哈???”这理由也未免太过牵强,让唐苏满头的雾水更浓重了。
“好了,别磨蹭了。”沈泓说着,将半幅残画递给她,“赶紧把颜色再补一补。”
唐苏哪敢拒绝,她老老实实地接过画、取了笔,到一旁摆弄起来。
要说这半幅画倒是完好,不过有几处颜色洇了,只稍稍修补一下就行,唐苏没一会儿便画完了。她吁口气,捧着画问沈泓道:“师兄,这样行了么?”
“先搁旁边吧。”沈泓连头都没抬,只专心勾线。
唐苏搁下画,正要看看还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又听沈泓道:“把窗户打开,热。”
果然不该生熏笼的……
唐苏满心歉疚,忙将熏笼移远了些,又将窗户一一推开。
仲秋时节,夜风甚凉,一直焐在房间里的唐苏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她摩挲着手臂,仰头看了看天,就见弦月高挂,已然是子时了。
都这么晚了啊……
唐苏回头望向沈泓,心想劝他回去休息,却见他全神贯注,是一句也不好打扰的。她只得放下了心思,静静看着他画。
烛火温暖,月华清冷,染出一片明暗不定的光影,于他眼角眉梢翩跹摇曳。
唐苏看着看着,莫名觉得她的这位师兄就恰似这片光影:言语冷淡,行动却温柔。捉摸不定,偏又稳妥可靠。
唐苏抿了笑,半趴在窗台上,心想:就这么看他画一晚上也是有趣的。
这时,沈泓的笔一顿,蹙眉叹道:“这样不行……”
“嗯?”唐苏忙起身过去。就见画纸上一丛菊花已然勾完,笔法线条比她好上百倍。她满心敬佩,真诚赞美道,“师兄谦虚了,这画得太行了!特别行!”
沈泓看了她一眼,无奈道:“我是说你的构图太满了,勾完线也来不及染色,这样不行。”
“啊?哦……”唐苏看看自己的底稿。因掌门说要秋意图,她便把跟秋沾上边的景物一股脑儿全塞进了画里,满满当当的菊花、红叶、柿子、石榴……要不是草虫她画不好,还得来几只蟋蟀才应景。
沈泓指了指画纸,道:“这里只画菊花,上头接另外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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