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
听得这声呼唤,沈泓站定了步子。他的眼神落在唐苏身上,微微添了几分温度。而后,他将目光一移,望向了唐苏身旁的人。认出应烨的那一刻,他冷笑了一声。
眼见他的视线转向那贵妇人,应烨举步上前,将妇人护在了自己身后,更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唐苏。他背过手,暗暗抽出了袖中的匕首,招呼道:“沈少侠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沈泓岂会跟他寒暄,他紧了紧握剑的手,身形倏忽而动。但见剑光纵横,牵出丝丝血色。不过眨眼功夫,离他最近的几名侍卫已倒在了地上。脱出包围,他手腕一抬,长剑挑一抹寒光,直刺向了应烨。
应烨身子一侧、匕首一横,格住了长剑,皮笑肉不笑地道:“在下记得沈少侠说过,岫隐门弟子不用杀招,怎么今日变了?”
沈泓闻言,不屑道:“我也记得你答应过不再纠缠。”
应烨无奈:“那时不也说了,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呢。”
沈泓点点头,“好。”
这一声,似是赞同,又似嘲讽。话音落定,沈泓立时变招,长剑顺着匕首一划,又转势下削,斩向应烨的腰际。这般距离,已然无法闪避,应烨抬腿,踢向沈泓的手腕,卸去杀招的同时,他反握匕首,刺向沈泓的肩膀。沈泓收劲,横剑一挡。锋刃相击,起一声铿然脆响。应烨只觉手腕一阵钝痛,匕首几乎震落。
两人甫一交手,赵浥便已赶到。看着眼前战局,他的表情甚是纠结。此刻见应烨落了下风,他终是出声喊道:“住手!”
应烨听得此话,缓了缓气息,正要退避,不防沈泓又起一掌,击向他的胸口。应烨无法,只得出掌相对。却不想沈泓手腕一翻,改掌为擒。被拽住手臂的那一刻,应烨暗道不好,未等应对,他已然被甩出丈余。
沈泓也不多理会他,剑势一转,直向那贵妇人而去。应烨看在眼中,惊慌不已,脚下尚未站稳便急于援护。便在他快要摔倒之际,赵浥从背后上前,抬手托住了他的腰,稳住了他趔趄的身形。
“沈泓!你给我住手!”赵浥恶狠狠地喊了一声,又纵身向前去。
沈泓却充耳不闻,剑锋笔直,杀意决绝。
妇人何曾见过这般阵仗,一时骇在了原地。倒是唐苏反应了过来,慌忙上前阻挡:“师兄手下留情!”
沈泓见她上前,生生扭转了剑势,偏身立定。
唐苏看着他,没来由地有些胆怯。方才沈泓用的招式霸道狠厉,全然不似岫隐门武学。她隐约觉察出异样,更深知危险,忙道:“大师兄,你听我说,这里头有点误会。”
沈泓看她一眼,问道:“你是自愿来这儿的?”
唐苏摇头:“那倒也不是……”
“那就没误会。”沈泓淡然说罢,抬手推开了她。
唐苏愈发紧张,正要继续解释。恰在此时,赵浥赶到,挡在了沈泓的面前:“你离我娘远点!”
沈泓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妇人,语气甚是轻蔑:“果然……”
听到这两个字,赵浥竟有些尴尬。他转头看看那妇人,心里也疑惑。便是他分神的这一刻,沈泓长剑一抬,架上了他的脖颈。
侍卫们见状,皆是惊慌,纷纷上前想要护卫。那妇人更是惊呼出声,直想用手移开剑锋。赵浥忙将自己母亲拦下,又惶然望向了沈泓,“你……”
沈泓神色坦然,更带几分鄙视,道:“我就知道与你脱不了干系。”
赵浥心想辩解,但若辩解,岂非怪罪于自己的母亲?一番思量,他垂眸,只是沉默。
却是不远处的应烨出了声:“沈少侠!此事是在下自作主张,与夫人和公子无关!”
沈泓却没理他,只望着赵浥,慢慢说道:“除了年初被应烨追杀的那一回,我实在想不出唐苏还与什么人结过怨。恰好你发现信被截了之后,她就被人劫走。如此凑巧,让人不怀疑也难。乃至红尘浪客出现,便更确证。”
“你既然早已知道,却还让我一起来,是试探我?”赵浥紧蹙着眉头,问。
“没错。”沈泓说着,手上长剑重重一压,“你若是知情,活不到今日。”
赵浥一阵胆寒,却不能轻易露出怯色,他抬了抬下巴,语态依旧高傲:“此事非我本意,但终究因我而起。有什么恩怨,你我解决就是,莫要牵扯我家人!”
听到这番话,沈泓却是冷漠:“我便牵扯了,你又能如何?”
赵浥一时失语。
眼看这二人对峙,唐苏忙上前去握住了沈泓执剑的手腕,扯了笑容,道:“大师兄,不至于不至于!不如我们坐下好好谈谈呗?”
沈泓垂眸,看着她的手,问道:“第一次是无故追杀,第二次是肆意掳人,谁能保证没有第三次?”
唐苏答不上来。
“豪门贵胄、皇亲国戚,唐家可能抗衡?”沈泓又问。
唐苏更答不上来。
“如今连岫隐门都护不了你……”沈泓轻轻叹了一声,又道,“但强权有强权的做派,江湖也有江湖的办法。恩怨仇杀,再寻常不过。而若要高枕无忧,唯有赶尽杀绝。”
唐苏听着他的话,只觉冰冷寒意自他手腕而来,窜进她的四肢百骸,冻得她动弹不得。
赵浥虽是骄狂惯了的,却也不曾听过如此狠戾的发言。他满目惊愕,难以置信地问:“你当真?”
沈泓轻蔑一笑:“你说呢?”
赵浥身后的妇人再也按捺不住,怒道:“大胆!你可知我们的身份?!”
沈泓连看都不屑看她,只道:“荒山野岭、深宅孤院,尸首能不能被发现都难说,还讲什么身份?”
“你……”妇人气急,“你不怕株连九族么!”
沈泓笑了笑,语气极致平静:“我自幼父母双亡,无亲无眷。不久前更脱离了师门……”他话到此处,又故意对应烨道,“所以‘岫隐门弟子不用杀招’这种话,对我可没用。”
唐苏被他这番话惊醒了过来。
无亲无眷,脱离师门?!
抛却一切,斩断退路……所以,他今日不是来救她的,而是凭这一战为她扫除后患?
可之后呢?他要何去何从?
唐苏想到这里,哪还管得许多,只紧紧搂住了他的胳膊,道:“这不行!绝对不行!”
一见沈泓手臂被制,应烨当机立断,出招直袭他的后背。沈泓察觉,眉头一皱,虽碍着唐苏不好接招,但多少还有躲闪的余裕。然而,不等他举动,唐苏腾出了一只手来,一把抓住了应烨的匕首。
“你们别欺人太甚!”唐苏吼出了一声来。
应烨没料到她会如此,心想收招,匕首却被她牢牢握住,竟是进退不得。他无法,只得松开了手,退后了几步。
沈泓更是惊愕,亦松开了握剑的手,转而扶住了唐苏。见她还紧紧抓着匕首,他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快松手。”
唐苏却没照做。手上的痛楚,此时竟丝毫感觉不到,唯有心头的悲切催得她红了眼眶。她强扯出笑容,声音微微发着颤:“师兄,你方才那些话,能收回么?”
言语间,泪水滚落,沾湿了她的脸颊。
这是沈泓第一次见她哭,不免慌了神,也不知如何哄她才好。
赵浥见唐苏受伤,亦是惊慌,刚要上前看视,却被妇人一把拉住。妇人恨恨盯着沈泓,喊道:“还愣着做什么?拿下他!”
侍卫们得令,纷纷冲上前来。
赵浥一见,忙喝令众人:“都不许动手!”他扶住了妇人,又冲应烨喊道,“先带我母亲离开!”
应烨点头,迅速上前扶过那妇人,招呼了几名侍卫,往宅院外去。
若人走脱,自然是后患无穷。沈泓眉头一皱,嘱了唐苏一句“别动”,便起身追击。
唐苏想要阻止,却终是无能为力。
赵浥有心平息这场混乱,却又不能见沈泓伤害自己的母亲,只得出手对抗。沈泓哪里又有与他周旋的耐心,招式皆用足全力。赵浥勉强接下一掌,却被劲力震退了数步,一时连气息都乱了。他咬了咬牙,依旧上前,一意阻止。沈泓一脸厌烦,拆招之间,余光又见先前掉落的长剑。他当机立断,脚下一勾,将剑挑起,再顺势一踢。长剑飞旋,坠向那妇人而去。
便在这时,一道身影飞纵而来,凌空将长剑接在了手中。
“师兄息怒。”来者开口,语气甚是恭谨。
唐苏认出这个声音来,又定睛看了看,喜不自胜:“大师姐!”
来者,正是顾沄。她冲唐苏笑了笑,又环顾四周,道:“都住手吧,没得白赔了性命。”言罢,她双手捧起长剑,施施然走到了沈泓跟前,含笑奉上,“师兄何必同这些人置气呢。”
沈泓看着她,冷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顾沄故作出一脸艰辛,道:“是呢。我明明让师兄沿路留下记号,却不知怎么的,一个也没见着。好一番功夫才找到这里呢。”
沈泓四下看了看,却不见其他同门,心中已明白了几分:“你没回岫隐门?那封信……”
顾沄眨眨眼睛,演出十分茫然:“信?什么信?”
沈泓蹙眉:“你看了我的信?”
顾沄笑笑,并不回答,只道:“岫隐门弟子,万不可杀人害命。师兄是岫隐门首徒,更当遵守门规才是。如今既已找到了唐师妹,何苦又招惹恩怨。还是赶紧回门派,也好让大家放心。”她说完,见沈泓依旧沉着脸没举动,心里也有几分怯意。但她很快便注意到了唐苏手上的伤,当即丢了几个眼神过去。
要说平时,唐苏是怎么也领会不着她这大师姐的用意的,但今天,醍醐灌顶。她松开紧握的匕首,抽泣着道:“疼……”
这一声,令沈泓的眉睫一动。他将满心的躁戾压了压,回身走到唐苏身边,捧起她的手查看伤势。
唐苏心里欢喜,眼泪却忍不住地往下掉。她也不知说什么好,只一声声地对他道:“疼,好疼好疼……”
即便是沈泓,这一刻也手足无措起来。
顾沄看着他二人,长舒了一口气。又见赵浥一行似要离开,她挑了挑眉,朗声道:“诸位别急着走啊。”
赵浥心里乱极,也不想同她多纠缠:“还想怎样?”
顾沄走近他几步,压低了声音,道:“赵公子,别不识好人心。你今日若走了,我可不保证后头如何。”
赵浥闻言,看了看自己的母亲,没了言语。
正当气氛沉默凝重之际,忽听得院外马蹄声响,疾疾而来。
在场之人皆都疑惑,循声望去,就见一众人马踏入院内,正是天鹭镖局的一众镖师和十数名岫隐门弟子。而为首的,竟是掌门夫人。
掌门夫人翻身下马,目光淡淡扫过众人。待看到沈泓和唐苏,她笑容堪堪展开,又在眼神触及唐苏手上的伤势时敛去。她转头,望向了赵浥和他的母亲,声音冷肃非常:
“应晴,你好大的本事啊。”
那妇人听得这指名唤姓的一句,也是不悦:“箫玙,你好大的胆子啊!”
两人互不相让,旁人也插不上嘴。终究是顾掌门赶了过来,劝过自己的夫人,也不理会赵浥一家,只问沈泓道:“泓儿,怎么回事?”
沈泓行了一礼,却迟疑着没有回答。
掌门想了想,又道:“行了,带着你师妹,随你师娘先回驿站去。这里的事交给我。”
沈泓答应了一声,再无二话。
……
众人回到驿站,掌门夫人便唤沈泓过去说话,将唐苏交给了顾沄照料。
客房之中,顾沄细细替唐苏清理了伤口,又包扎妥当,抬头就见这一惯没心没肺的师妹正微蹙着眉头,望着自己手上的包扎出神,脸上写满忧愁。
顾沄自然知道她在愁什么,却故意道:“唐师妹怎么忧心忡忡的?”
唐苏回过神来,抬眸望向了顾沄,神态语气皆是楚楚可怜:“师姐,大师兄说要脱离岫隐门……是认真的吗?”
“这个啊……”顾沄卖着关子,“他去找你之前,给了我一封信,让我交给掌门。那信我偷偷看了,是说要脱离岫隐门。”
唐苏大惊失色:“啊?!”
顾沄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反应,又道:“他想得美。信我撕了。”
“诶?”
顾沄收着手边的纱布和药剂,慢条斯理地道:“他呀,是想先斩后奏。可惜了。如今他再提此事,掌门是万万不会答应的。你可放心吧。”
唐苏却不能放心,她低了头,沮丧道:“都是因为我……”
“与你无关。”顾沄将她打断,“他想离开岫隐门很久了,这次不过碰巧逮着个机会,可别往心里去。”她说罢,整理好东西起身,又笑道,“一直以来,觉得与岫隐门格格不入的人,可不只你一个呢。”
这话教唐苏好一番琢磨,似乎也隐隐约约明白了许多。这时,叩门声起,随后,门缝一开,黄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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