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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菲比

小说:

《菲比的岛上日记》

作者:

李庸和

分类:

现代言情

在二〇〇四甲申年五月六日立夏第二天的日子,我死去了,死于自杀。我似乎脱离了人间所有的束缚,却短暂地困入了一场新生的冰火之中。

我生来便一丝/不挂,到后来也赤条条浑身无一物,而灵魂处于这个冰火两重天的世界忽冷忽热,像坟墓周和山野间的幽蓝磷火,起起灭灭。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世上生存的吗?——我从一出生开始就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因为我只是一个从福利院长大的女孩儿。

我从孤儿院得知,我是被不知何人包裹着一件黑色夹克放在编织篮里,便丢到孤儿院门口的孩子……我从小到大在没有安全感中生活着,虽然总觉得有什么人在冥冥之中守护着我,但是面对现实里始终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在以往不自爱,也从未被足够而真实地爱过时,便很缺乏安稳感和自信心。尽管我常常在梦境里梦见我的妈妈,她在我的白日梦和夜梦里时不时出现,帮助我度过各种难题,可是我在少年以后再也梦不到她了……

当我成年不久,我在离开孤儿院的某一年首次尝试自杀了,那是二〇〇四年五月六日的夏天。初夏的天气还没有那么炎热,漂浮着白云的蓝色天空里出了点儿太阳,窗外来来往往的人们每日都很热闹,而我的天地一如既往的冷清,那时我很平静地闭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我待在住处烧了煤炭并吃上很多药。当我烧煤和吃药的时候,我莫名感觉很费劲,做这些事情的动作十分沉重吃力,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阻止我,但这未知的力量比不过我自杀的决心。我还吃了一点点攒起来的安眠药自杀,这是我从不同的医院隔一段时间开来的药物,这些积少成多的安眠药,足够使我毙命。

我在接受自己所抉择的命运时,房间里十分宁静寂寥,而窗缝里传来微风和草木的摇曳声,以及附近街上呼啸而过的车辆鸣笛。接着,我的呼吸一点点被剥夺,一阵灰暗弥漫四周,渐渐斑驳的黑暗侵入我的眼睛与脑海,这不同于睡觉和入梦,死亡的濒临感终于如我所愿深沉地来了。

我的心跳咚咚地强烈加速,整个人在那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过后,灵魂好似从躯体里抽离了出来,我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意识轻飘飘的,我漂浮着甚至感觉到莫名的舒适、柔软与祥和,然后我回头亲眼看到了自己的躯壳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一样,我的意识俯视着人间的那个我……

这种死亡时释放的舒适只是片刻的,很快一切变得混乱起来,在我死亡之际,一阵强烈的白光闪过,我的灵魂骤然被吸入了什么地方,不知身在何处,随后我预见了熊熊大火,我的眼前充满了奇怪的火光和男人与女人空荡的呐喊声,我死后那瞬间仿佛来到了某个具体的现实地点,真实地来到一片大火之中,我听到忽远忽近的房子里有人在呼救。

接着,我再次看见附近的房屋慢慢燃烧了起来,我听到人们在哭天喊地地求救,我下意识挣扎着奔入房间里想救谁,可是我如无头苍蝇似的无能为力,我的灵魂乱抓乱跑,我不知道我最后有没有救到人或者其他的灵魂,我只以为这是十八层地狱的业火。

在这片可怕的火光渐渐远离我的意识以后,我走马观花地回首昔日的福利院、上过的学校和短暂工作的地方,所有的场景花花绿绿地一晃而过,令我捕捉不到固定的画面。

走马灯不一会儿,我又被之前那阵令人眩晕的白光拉到另一个熟悉的地方,我好像来到了很多年前,我恍惚地看见了童年记忆里的孤儿院,这时候的孤儿院比较陈旧,还没有后来装修好的那样焕然一新。

然后,魂影仓促的我甚至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准确来说是奶娃时期的我,我知道她是我,我看见过自己婴儿时期的照片。那不知何时被人放在门口的婴儿,果然是裹着一身黑色夹克,她可怜兮兮地躺在编织篮里,不知是害怕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连哭声都很低弱,看起来几乎快冻病了。

我不明白自己是在濒死意识所创造的旧日时光里,还是确乎回到了多年前,我只是下意识去通知院儿里的人们,福利院门口睡着的门卫被我推醒后,终于发现了门口冻伤的婴儿。

当我碰到门卫爷爷那一刻,我发现我读到了他的梦境,他在仙气飘渺的山间喝茶,也在波光粼粼的野生河中央钓鱼,有两个他在享受梦境创造的安宁,我不是很忍心打扰门卫爷爷的好梦……在我冲动地推了一下他睡着的躯体之后,爷爷的梦境似乎随着外界而演变,周围的环境变了,两个他迅速飘向彼此骤然合二为一,如武侠场景,他便猛地从悬崖上掉了下来,于是他浑身抖了一下就醒来了。

门卫爷爷醒来的那一刻听到了门口婴儿的哼唧声,他缓过来寻着声音找到了门柱角落里,老人惊呼一声叹息后,他皱着粗糙的眉头,目光严肃地观察了周围片刻,想看看丢孩子的人有没有存在周围。良久,门卫爷爷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他便抱起了编织篮子小跑着去找新到任不久的院长。

虽然我推醒了门卫爷爷,但他自从醒来以后就一副看不见我的样子,不论我怎么在他周围跳动起来挥舞手臂,他只是自顾自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一切,完全把我忽视掉了。

院长刚接手这家孤儿院正忙碌呢,门卫爷爷的到来打断了她手头的工作,他们为这个弃婴的事交接过后,看着编织篮里半岁左右的孩子,一起唉声叹气。

我是院长妈妈到任这家孤儿院以后接收的第一个孩子,门卫爷爷和院长李梅香可称为我的再生父母,想了想也包括我自己的灵魂吗?

我的名字是李菲比,我一向很乐于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告诉别人,菲比俩字取自价值不菲、无与伦比这两个成语的意义。我的姓氏来自院长的姓,也来自百家姓。

这是院长在确认找不到我的家长,而接受我这个弃婴那一刻,又是心疼又是愁地亲自为我取的名字。我是在一九八四年那一年寒冷的冬天,在县城里的私立孤儿院门口被门卫爷爷捡到的,我从小已获知此事。

我们那个年代的福利院大多都被人称为孤儿院,等我长大一些后,我和院儿里的朋友向院长妈妈表达出其实我们不喜欢院名叫孤儿院,我和伙伴觉得其他大地方收容我们这种孩子的儿童福利院,名称更为合适,至少不那么刺耳。这是我们从社会爱心人士嘴里听到的名称——儿童福利院,因为他们常去别的大城市关心其他的孩子。

毕竟在明面上我们讨厌别人称呼我们是孤儿,这不经意间提醒了我们的身份。

当时我和几个孩子合伙给院长妈妈写信了,于是梅香妈妈听到了我们的心声,便从善如流地把孤儿院改为了儿童福利院,也在口头上把福利院改为了彩虹儿童院。并且院长妈妈还把院门口的牌匾上,加入了彩虹福利院一行字呢。

以前彩虹儿童院在口头上也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作壁虎孤儿院,壁虎断尾可再生,寓意是希望我们这些孩子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院长后来和我们一起把福利院取名为彩虹儿童院,是非常希望我们能健康快乐即好,像彩虹的颜色一样拥有五彩缤纷的生活。

在福利院换名事件之前,院里有着一些可怕恐怖的黑暗传闻,我和其他孩子听说上一任的老院长总是奴役孩子们,让大家跟奴隶似的干很多苦力。

虽然梅香院长也让我们做些活儿,但是她的初衷是让我们互帮互助锻炼生存的能力,只是训练孩子们学会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以前的老院长基本不把孤儿当人看,他丝毫不尊重孩子们,连家里的卫生都是让孩子们去打扫的,而且他家所有人的衣服和内裤都是命令孩子们洗干净,并且时刻有小孩奴隶在他们家值班待命。

因为他们要是回到家里的玄关处,孩子们就不得不跪下帮他们脱掉名牌鞋,再换上舒适的拖鞋,老院长如果想洗个脚,就会有孤儿端来洗脚水甚至替他揉臭脚。然后其他孩子会站在他的身后给他按摩肩背和喂东西吃,这些食物是管厨房的大孩子做的,没有人敢偷吃。因为曾经有个孩子偷吃东西,被老院长不断地按在水池里喝饱了水。

还有的孩子要帮老院长一家搬重物、打扫很脏的地方或者跑腿做事,反正所有的苦力活都是孩子们干的,老院长一家子把大家使唤得跟家狗一般,他们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吩咐佣人似的传达命令即可。

要是孩子们做不好这一切,老院长是会狠狠地惩罚大家的,这个丑陋的魔鬼不是打骂体罚孩子,就是给他们加派更多的重活儿从早做到晚。因此这家孤儿院所有的孩子都非常害怕前任院长,那是一个极为压抑的时期,后来彩虹儿童院里也四处是前院长的流言蜚语和恐怖故事。有些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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