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月飞速冷静下来,她绕着周围巡视一圈,发现草丛有被踩踏的痕迹。
“你在这等江姐姐他们吧,我去找薛阑。”岑月扔下水壶,就朝林中走去。
天色完全暗下来,林中影影幢幢,远处竟弥漫着一片薄雾。
岑月按下心中恐惧,小心翼翼靠近,越往里走能见度越低,她掏出符纸用了个火符,视野瞬间亮了不少。
不知走了多久,一股浓重的血腥臭味涌入鼻尖,岑月狐疑的朝那气味的来源寻去,一只妖物赫然映入眼帘。
应该说是妖物的尸体,因为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妖怪浑身发绿,体形似狮似虎,心肺肝脏流了一地,将草地都染成了一片深褐色,它四肢粗壮却并无锋利爪牙,没有什么攻击性,这也难怪会被人杀死。
岑月总觉得在哪看到过这妖怪似的,可惜她着急找人,并没时间细想。
几米外,薛阑倚在树下,一身白衣已被鲜血尽数染红,他双目紧闭,过分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生机。
岑月心一沉,缓缓走了过去。索性薛阑只是晕了过去,除了手上有一道被剑划破的伤口,其他并无大碍。
她拍了拍薛阑的肩膀,轻声道;“薛公子?”
一连好几声,薛阑都毫无反应。
直到此刻,岑月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他睫毛轻轻颤动,仔细瞧眼角竟湿润了几分,似乎正处于极大的悲伤痛苦中,却又脱离不得。
“师傅.....”
一声呢喃从他口中溢出,带着浓浓的眷恋不舍。
薛阑这样心狠手辣,冷漠无情的人内心深处竟也有思念牵挂之人吗?
岑月无声的盯了他几秒,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终于知道那妖怪为何这么眼熟了,她在江映柳给的那本符咒书中见过!
那似虎似狮,浑身发绿的妖物叫作梦兽。传闻梦兽隐藏在深山野林中,它们不擅近战,喜好编织噩梦困住来往行人,在行人深陷噩梦,混沌不清,毫无防备之力时再将其吃掉。
所以薛阑才划破手掌,在陷入昏迷前,拼死杀了梦兽?
梦兽已死,她只需要等薛阑从梦中醒来即可。想起玄策之前惹怒薛阑的话,岑月忽然对这个梦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她掏出一张空白符纸,沾了点薛阑手中的血,低头画起了奇怪的符咒。
不枉这几日她埋头苦练,通梦符很快就画好了。岑月闭上眼睛,默默念咒,眼前一道白光划过,紧接着刺眼的光亮将她包裹,恍惚中岑月似乎还听见了劈里啪啦烧火的声音。
下一秒,视野清晰,她看到了两三间低矮破旧的草屋。
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抱着一捆木柴从院中走过,正值寒冬,屋檐下还挂着一排尖锐细长的冰锥,他却只穿了件单薄的外衣,两只被冻的像胡萝卜一样,又红又肿。
岑月默默打量着他,从那精致秀丽的五官眉眼中依稀能看出这是还未发育长大的薛阑。
“怎么这么慢?小兔崽子,让你干个活磨磨唧唧的,故意的是不是?”
薛阑一进门,迎接他的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那是一个瘦弱矮小的女人,她穿着洗的发白的蓝色布裙,许是长年辛勤劳作的缘故,她黝黑的脸上布满了憔悴沧桑的痕迹。
此外,桌边还坐着一个穿着补丁衣裳的男人,他面前摆着一盘花生米和一壶酒,男人喝的满脸通红,不亦乐乎。
这对男女不会就是薛阑的养父母吧?
女人姓余,看上去得有四十多岁。
余氏凶巴巴的瞪着薛阑:“我的药煮好了没?快把我的安胎药端上来。”
薛阑放下柴火,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就将一碗冒着热气的褐色药汤放在了女人面前。
余氏没好气的冷哼一声,然后温柔的摸了摸小腹,变脸似的轻声说道:“儿子,咱们喝药喽。”
薛阑闻言冷冷瞧了一眼余氏尚未显怀的肚子,不巧恰好被余氏看到了。
女人瞬间炸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薛阑答了句没什么,正欲离开,却被女人狠狠拽住。
她指着那碗安胎药,尖锐的嗓音几乎要刺破岑月的耳膜:“你是不是动我的安胎药了?你想害我儿子是吗?你怕他生下来威胁到你,所以要杀了他?!”
薛阑莫名其妙的看了余氏一眼,摇头答道:“我没有。”
余氏不知是不是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一脚踹过去将薛阑踢在了地上。
岑月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薛阑后脑勺着地发出砰的一声响动,他胸前的衣裳上印着余氏的鞋印,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足足几秒后才有了点反应。
余氏却不依不饶,冲过去拿起还冒着红光的火钳子就往他身上招呼,她神色扭曲,怒道:“当初就不该收养你,让你死了算了。那个死老婆子当初送你来得时候就给那么一点钱,要不是我们,你早饿死了!”
滚烫的火钳直接将薛阑的外衣被烫出一个大洞,裸漏的肌肤帖上火钳,发出滋滋的响声。
薛阑惨叫出声,他想起身躲开,无奈被女人踹的太狠,胸口一动就痛,挣扎半天半天没起来。
余氏还在继续咒骂:“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懂感恩就算了,还敢害我儿子!我今天非得给你个教训,看你还敢不敢打他的主意!”
一旁的男人习以为常似的,并没有要劝的意思,甚至还饶有兴趣的喝酒看女人撒泼耍横。
岑月看不下去,急得想去拉余氏,直到她的手穿过余氏的身体,她才发觉这是在薛阑梦中,自己并没有干预的能力,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默默观看。
直到男人看腻,才不耐烦的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他脸红脖子粗的骂道:“娘的,吵吵吵,吵什么?烦死了,再吵都给我滚出去!”
余氏难以置信的停下手中动作,委屈似的哭道:“他就是个克星,要害你儿子啊!”
薛阑趁着这个空隙立马起身朝外面跑去。
男人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咧嘴冷笑:“我晾他没这个胆子。”
这边薛阑跑出去不知多远,他看到路边一层厚厚的积雪,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躺了进去。
他顾不得刺骨的寒冷,伤口的灼热感让他疼痛难耐,像是有无数只针刺在了皮肤上,薛阑痛的忍不住叫出声。
他身上被烫的地方红肿一片,还掺着血丝和火钳上炭黑的脏污,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薛阑捂住眼睛,半晌不知道是疼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岑月听到很轻的一声呜咽,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径直砸进雪里。
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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