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没有人比程回更清楚他母亲是怎么疯的。
程回还算正常的童年戛然而止于一个热浪翻涌的午后,他家门口停了辆黑色高级轿车。
程英纵一身高级西装从车上下来,眼神冰冷的看着欢声笑语往家走的母子。
“容筠,我来接你们。”这句话程英纵是看着程回说的。
这便是程回第一次见到程英纵,他名义上的父亲,没有丝毫的温情。就连接他们的话听起来都像是命令,而他们不能提出任何异议,必须跟他走。
不管多么不愿意,他们还是被带去了那个大房子。
外面的人都嘲笑她,一个小歌手,费尽心机爬上程总的床,生下儿子程英纵也没娶她。
家里的佣人都看不起她,程英纵更不把她当回事,一天又一天,当着她的面带不同的女人回家,在那个大房子里,那些女人都可以随意使唤她。
会在地铁勇敢指出猥亵女孩的大叔的人,会在网上为性工作者发声的人,为少数群体发声的人,难道她不知道反抗吗?她只会这样逆来顺受吗?
她当然敢,她会拼了她那条命反抗到底......但是程英纵拿程回威胁她,拿她威胁程回。
他们成为各自的掣肘,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接下来就是,程英纵讨厌极了程回被她养成温弱多情的样子,开始残忍规训他。
很多画面如光速流转。
从直升机上被推下来的身体,雪白的猫和锋利的匕首,阴暗的地下室......
他必须达成程英纵的所有要求,他必须战胜程英纵认为的所有人性的弱点,胆怯、懦弱、情|欲、爱情等等等等。
如若不然,他的母亲就会受到惩罚。达成要求,他就可以见到他的母亲,但他必须求男人。
无数次,他跪在男人书房门前,跪在雨夜,跪在白雪间,等着男人对管家发出号令,把他妈妈放出来。
这是男人对他精神的驯服。
......
某一次程回忍无可忍,他像条疯狗,抓住程英纵又打又咬,那样子恨不得生啖其肉。
程英纵是个混|蛋,是个变|态,他坐在椅子上,任由程回撕咬打骂,等他打累了,像踢一条狗一样,一脚将程回踢开。
程回趴在地上,双眼通红,像只被打压狠心里扭曲的幼兽。
程英纵慢条斯理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慢慢起身,抬手一巴掌扇在了站在桌边的女人脸上,女人承受不住狠狠磕在桌角,摔在地上。
程回要疯了,挣扎着爬起来要跟程英纵拼命。
他一脚又一脚被踢开!如一块破布娃娃。
女人挣扎着爬到程回身边死死抱住他,低声下气跟程英纵道歉。
而程英纵从始至终没有看过她一眼,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从来不会出现在他眼里。
程回抬头,看见程英纵抬着下巴,居高临下看着他,微微勾起的嘴角轻蔑嘲讽。
程英纵什么都没说,可是他的眼神,他的姿态,几乎将程回的心贯穿,将他的脊骨压垮。
......
程回曲指点了点烟,烟灰扑簌簌飘落进烟灰缸,烟灰缸里已盛满烟灰和数不尽的烟头。
月光透过大开的窗户照到颓然坐在地板的人身上。
昏暗的房间里倒影的树叶剪影像深海鱼群游动,程回姿势松散,衬衣扣子松了三四颗,他脖颈后仰扯出嶙峋的喉骨,眼神空洞的盯着白凄凄的天花板,几秒钟后又点点手指,烟灰凄然落下,周而复始。
混沌中,贺兰念的脸浮现在程回脑海。
他僵麻的手指突然动了下。
想亲吻。
好想吻贺兰念。
快疯了!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开始有鸟鸣,程回掐灭烟,撑着地板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似深夜游魂,漫无目的。
两分钟后,站在某个房门前,拧开房门。
透过未合上的窗帘能看见房间的床上躺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程回站在床尾看了一会儿,走到床的另一边,坐在铺着白地毯的地板上。
窗外天色熹微,晨光乍破天际,撕出一道光落在贺兰念的脸上,照出她安睡的容颜。
程回就那么盯着,一动不动。
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贺兰念的生物钟比平时提前了半个小时。
她缓缓睁开眼,猝不及防看见床边的程回,心里惊吓过度,面上却没显露出来。
两人对视片刻,程回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贺兰念先坚持不住了。
她眨了下眼睛,移开视线。
程回身上烟味很浓,贺兰念想忽略都难。
她有注意到程回最近这段时间跟前段时间相比,好像吸烟少了很多,今天他不会吸了一|夜吧?是因为程净的那些话吗?
所以,程回还是在意程净那样说他母亲。
贺兰念叹息一声,是啊,有人那么说自己的妈妈,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贺兰念喊了他一声,“陈回。”
好一段时间程回都没应,似是贺兰念叫的不是他的名字。
好久,才“嗯”了一声。
“能不能再跟你商量件事。”贺兰念侧躺在床上,看着程回说。
程回没有丝毫犹豫开口:“好。”
“......”贺兰念没想到程回会答应的这么痛快,她不由多盯了他几秒,将疑惑问出:“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不知道。”程回依旧答的很快。
贺兰念却皱了皱眉,总觉得此时异常配合的程回不太正常,他像是深埋在冰层下很久,急需摄取温暖,所以急切的回答她,跟她说话,以逐渐印证......他还在人间,温暖的人间。
“不要吸烟了。”贺兰念说。
这一次,程回没立即回答。
思索片刻,冒着冒犯程回的危险,贺兰念小心翼翼问出口:“你有很多难解开的情绪吗?”
问完,程回果然再次沉默下来。
被窝里,贺兰念蜷缩在一起的手掌紧张到冒汗。
终于,贺兰念听到程回坦然承认,说了:“是。”
顿了下,他又补充,“很多。”
贺兰念反复斟酌,轻声开口:“之前我也有很多这种情绪......其实现在也有。”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摆脱那些情绪的吗?”
程回看着贺兰念生动的脸,不自觉顺着她的话问:“怎么摆脱的?”
想到即将要说得话,贺兰念不由感到一丝羞赧,“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当时给自己灌了不少鸡汤。”
程回一下没懂哪个鸡汤,“什么?”
贺兰念开始念她存的各种“名人名言”。
“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正在凝视你——,”贺兰念顿了下,问,“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程回:“……”
贺兰念一鼓作气念出:“但真正的勇者会点燃火炬照亮深渊的纹理。”
见程回怔住的脸,贺兰念状似发现某种乐趣,开启了诗歌朗诵,清凉的声音在清韵的黎明蕴着笑意。
“世界会打击每一个人,但经历过后,许多人会在受伤的地方变得更坚强。”
“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妄想使我屈服,但绝不可能。”
……
“你看,这个世界是不是多得是柳暗花明,姹紫嫣红~”
贺兰念笑弯了眉眼,黎明稀薄的晨光打在她脸上,仿佛镀了一层琥珀色的滤镜,清透无瑕,生动美好的让人心动。
“就算不阳光明媚,你也很好啊。”贺兰念对程回说。
程回静静看着贺兰念,他的瞳孔有微不可察战栗的幅度。
“贺兰念。”程回喊了她一声,顿住。
“嗯?”
程回表情很淡说:“你喝了这么多鸡汤。”
“......啊,是,”想到什么,贺兰念磕巴了一下,语气突然虚下来,“是啊......”
程回身上有个特质,他的情绪若是不想让你知道,你大概是猜不到他在想什么的。
就比如现在,贺兰念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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