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凛冽,南苑一片肃静,满园枯枝败叶。
刀割般的风携着雪粒重重打在二人脸上,霍祈清抬手给对面倒了杯茶,茶渣被红泥细孔拦住,热气袅袅升至半空,霍敏透过这烟瞧她,倒有几分不真切。
刻丝金银如意云纹锻裳,外头松松垮垮披着件白底纹锦大氅,削尖的下巴微抬,脖颈颀长,坐姿依旧不端正,一条腿支着,另一条腿盘起来。即便这样,仍能感受到她目光的侵略。
霍祈清凤眼微眯,忽地勾唇自嘲。
“真没想到,最后来送我的,竟是你。”
“我与容世清已说明,从此二人各自安好,这世子妃你不是喜欢吗?”
“给你了。”
霍敏挤出一丝笑容,“妹妹终于解脱了,祖母那么疼爱你,若是知道你如愿以偿去了岭南,也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疼爱?”霍祈清嗤笑一声,“若说疼爱,我自是比不上姐姐的。你一个私生女进不了家塾,祖母就让我带着你当陪读。见我风头压过你,又逼着我重入闺阁学习女红。就连婚事,也是将我当做跳板,好送你入郡王府!”
“五年来日日夜夜,我没有一刻放弃逃出去的念头。霍敏,知道为什么我瞧不起你吗?因为我,永远不可能攀附着别人活着!”
霍祈清自认非常对得起霍家。
打记事起跟着阿爹舞刀弄枪,八岁时已能将棍棒使得炉火纯青。
祖母说女孩子习武不好嫁人,便把她送进私塾读了几年书,仅是如此十四岁时一首送军行名动京城。
父母长兄远去岭南打仗,祖母又说女孩子书读的太多也不好,又让她学习女红绘画,十六岁时一幅娘子军镇守靖阳关又获得郡王妃的赏识,从此也踏上了条不归路。
王府提亲,纳吉问名,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嫁给了永宁郡王世子容世清。
嫁入郡王府后,她更是勤勤恳恳,执掌中馈,打理好郡王府的上上下下,对容世清虽然没多少感情,但也算相敬如宾。
结果在成亲半年后,祖母以照顾她身体不便为名,将霍敏塞了进来,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也渐渐看明白了这些人的嘴脸。
贪得无厌的大伯,见风使舵的三叔和三婶,还有那个,她以为最爱护自己的,实则伪善的祖母。
从前她总以为全家对她疼爱有加,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捧杀。
霍祈清闭了闭眼,站起身不愿再多看她,“罢了,说这些陈年旧事有何用,我马上就要启程前往岭南,日后好自为之吧。”
“二叔和三哥已经死了。”
霍祈清脚步微顿,身子猛然转过来,怔愣地看向霍敏。
霍敏依旧语气平平,“你去岭南不是为了找你爹娘吗?”她慢条斯理站起来,拂去一身风雪,“他们,已经死了。”
脑子还没缓过来,身体先做出了反应。
霍祈清大脑嗡鸣,顿感心口传来阵阵刺痛,额上冷汗不断渗出,五脏六腑内的绞痛告诉她,那杯茶有问题。
“乌头附子见效果真是极快。”
这话一出,她心里已明白了大半,整个郡王府,只有容世清手里有这味药,只是,为什么?
霍敏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平日高高在上的世子妃,如今因痛苦而不断痉挛的模样笑弯了腰。
“阿毓,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吧?”
“世子要成摄政王,扶七皇子上位。自家岳丈,也就是你爹,手握十万大军却迟迟不肯归顺世子麾下,你让他怎么想?”
“岭南和……百越的战事,是他挑起的?”
霍敏盯着霍祈清因中毒而发红的双眼,笑道,“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雨雪交加,寒意刺骨,霍祈清渐渐五感尽失,只能模糊听见霍敏在耳边絮叨。
“你素日清高,偷奸耍滑之事嗤之以鼻,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嫁入郡王府后全家都来奉殷勤?”
“真以为他们都爱你呢?阿爹托你谋个礼部的闲差,你当着全家人的面斥责他,最后竟让你的长辈去跪祠堂!六弟只不过是私下言论了几句官场之事,你竟害得他流放疆北整整五年!三叔三婶整日以泪洗面……”
字字句句犹如利刃将她的心绞作片状,霍祈清终究是没忍住,一口鲜血翻涌,满地落红,肖似红梅覆雪。
她声音嘶哑,眼睫微颤,眼前的一切犹如烟雾笼罩模糊不清:“霍家二房倒了,对霍家有什么好处?今日容世清为了功名利禄杀我全家……明日你岂能高枕无忧?”
霍敏啧啧发叹,扶正她的肩膀,对上她充满恨意的目光,“你说的对。你,我,都只是棋子罢了。”
“可我和你到底是不一样的,你瞧不上我,世子却很乐意同我合作。只要我表明和世子站在一起,不仅大房三房,整个霍家都会安然无恙,我才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而你,是险些害死家族的千古罪人!”
“瞧不起我又如何?走到最后的不还是我!”霍敏上前,一手钳住她的下巴,神色可怜地看向她,一如从前霍祈清看自己的模样。
“这样吧,”霍敏语气欢快,如同未出阁时把霍祈清当做亲妹妹那般,说出来的话却将人直击冰窖,“看在你快死了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个秘密。”
“你大婚那天,世子没出现,是因为在对我发誓,此生心中唯我一人。”她贴近霍祈清的耳边,一字一句道:“还有啊,二叔和三哥能战死沙场,我们大房三房可没少出力哈哈哈哈!”
说完这话,霍敏站起身,看着霍祈清痛苦,震惊,不甘的表情交织,最后满意的离开。
大脑在一片混沌中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唰地一下奔涌而出,一道明光闪过,她忽然明白了一切。
数日前,前线传来急报,百越和岭南大战一触即发,皇帝却在此时病重,除原驻地霍将军尚有一战之力,整个朝廷竟派不出多余的武将。
原来是容世清为了逼宫,不惜同百越勾结出卖国土。
鲜血不断从口中,眼中涌出,顺着袖口,一点点滑落地上。她下意识抹了一把,满手黏腻,强撑着气向最后一点光亮爬去,远远望来如同蝼蚁挣扎,血液混合着沙子再次割破双手,可她像没有知觉般执拗地往外爬。
霍祈清眼前发黑,对疼痛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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