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的故事里,他出生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这个地方十分隐秘,外人极难找进去。
在这个地方,他的父亲,是绝对权威者。
在他的整个家乡,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反抗他的父亲。
“我的母亲和兄长们的母亲一样,都不是自愿来到父亲身边的,可是最后,却都被迫生下了孩子。”
七叙述他的故事时,用的语言很简练。
他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可是说出来的内容,却很残酷——
“父亲他对自己的孩子没有任何亲情可言,反而喜欢看我们互相厮杀。”
“在我家,我们每天都必须和兄弟竞争,只有赢了的人才有饭吃。光是为了获得最基本的生活条件,我就见过许多兄弟死去。”
“父亲会先饿我们三天,然后在密闭的房间里只留下一碗米。因为他想看我们彼此争夺的样子。”
“他会故意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私下告诉我们我们其中有谁想要暗算谁,再来观察我们各自的想法和决定。父亲说的信息有真有假,但足以令人寝食难安、彻夜难眠,并导致互相猜忌。”
“他不时会安排古怪的游戏,用断肢来当作通行货币。如果我们中有谁能在游戏中砍下其他兄弟的手脚,就能根据造成的伤,得到不同价值的奖赏。”
“为了增加我们的痛苦,他还会当着我们的面,折磨我们的母亲……为了自己的生母,我们不得不与自己的兄弟你死我活。”
尽管七的语调无比平淡,简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可是几句话后,师妹已经为她听到的内容震惊了。
在小七终于准备诉说的时候,她肯定早已有心理准备。
可即使如此,她也没想到,所谓的“残酷”,居然能够残酷到这个份上。
师妹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似乎呆了。
随后,她杏仁形的乌眸中渗露出同情无措之色,眼神如微漾的清水。
她看他的神情,仿佛在看一块已经破碎却仍然脆弱的瓷片。
七见到她居然是这样的反应,微微一愣。
他不自觉地开始解释:“……你不用太在意,至少最后一条的事情,我没有经历过,少了一样折磨。我和其他人不同,没怎么见过母亲。”
他本是想要安慰秋药的,希望她能够安心一些,可是没想到,当他这样说后,她看他的眼神却更加难过。
秋药似乎因为他的经历感到伤心。
她问:“为什么?你的母亲不能见你吗?”
“……不是。”
小七说。
“父亲为了防止我们联合起来,平时会将我们所有人分别关在不同地方,避免我们有多余的接触。”
“不过,可能是为了玩弄我们的感情,每个孩子每月初会有一次机会,见到自己的生母。其他兄长都见过自己的母亲,只有我……对此从来没有印象。”
“听兄长说,我的母亲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忍受不了这种恐怖的生活,试图从父亲手上逃脱,可是失败了。听说……为了杀鸡儆猴,我的生母受到了残忍的折磨,死得分外苍凉。”
秋药又被惊住。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听到更惨的事,一瞬间,心头震颤,泪意直接逼上眼眶。
小师妹的天灵心在这种时候又开始发挥作用,她完全感同身受。
然后,她嘴唇颤动,欲言又止,千言万语在脑海中萦绕,最后她却只轻言道:“对不起。”
这一刻,悲伤像一轮有形的月牙,清晰地倒映在少女的眼底。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在为他难过、为他伤心。
她的眼眸,如同忧伤的水波。
七看着她,不由一怔。
在他的印象中,不曾有人为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对他来说,他的命运就是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习惯了,并不觉得自己特别悲惨。
可是,当她用这样的眼神看他时,他忽然觉得内心某处腐烂的地方被抚平了。
是有人在意他的。
是有人会为他哀伤的。
他并不总是孤身一人。
莫名其妙地,他有一种奇怪的冲动,想要将手覆上她的脸颊,轻轻抚摸她的眼角和面庞,告诉她不必为自己伤心。
但是,他也不习惯与人有太亲密的肢体接触,这意味着危险。
于是,他忍住了,没有动。
他只是淡淡的:“没关系,我对母亲的事记得的不多。”
“……”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用静默抚平伤感的气氛。
良久,师妹又问:“你们……除了你母亲以外,还有人尝试过逃跑吗?”
“有过。”
少年的神情冷静得可怕。
“而且曾有一位兄长成功逃出去过,但他在外面没过几天,就自己回来了。”
秋药吃惊:“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父亲的儿子。”
少年道。
“对其他人来说,我们身上有明显的可以辨认身份的痕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是连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
“离开原本住的地方以后,只要发现我们是什么人,就没有人愿意接纳我们,我们一样会被杀死,甚至会在万人唾弃中死得比在家里更惨。
“到头来,我们唯一能够活下去的地方,仍旧是父亲身边。哪怕他也要杀死我们,但那里仍是仅有的栖身之地。”
“……”
这时,秋药突然身体前倾,轻轻拥抱了七。
“!”
七骤然一惊,瞳孔收缩。
他显然不习惯这样如此亲密的举动,浑身肌肉都在一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少女的身体如此轻柔,像是一片温暖的云。
但秋药并没有松手。
其实无论是外表还是实际,秋药都要比七来得小,可在这一刻,她却展现出了更强的包容能力。
秋药安抚地顺着七的长发:“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现在已经在花醉谷了,在这里,你会一直很安全。”
七显然呆住了。
说实话,他对秋药说出这些,并非完全没有试探她、博取她同情的意图。
可是当她当真如此待他,他却从中体会到一种陌生的情感。
猝不及防地,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脏毫无征兆地快速跳动起来。
“……唔!”
“你怎么了?”
秋药本是在安慰七的,可听到他发出吃痛的声音,却被吓了一跳。
她慌忙地松开他、检查他,却见少年的脸上面色苍白、神情痛苦。
秋药手足无措:“怎么回事?我碰到你哪里的伤口了吗?还是扯到你头发了?”
“我、我没事。”
七吃力地说。
他用力捂着心脏,好像喘不过气,但他倔强道:“只要……只要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好。”
秋药胆战心惊地看着他,想要施展自己的灵力救治,可是这一回很奇怪,她的灵力并没有发挥出任何作用。
小七的样子没有好转。
小七不得不再提醒她一次:“不要浪费灵气了,没用的,是我的问题。”
秋药举着施术的手不知所措,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身为蒲公英精天生的治愈之力会没用。
她只能陪在小七身边,就照他所说的那样等待,等他自己好转。
两人僵硬地坐了一刻钟,七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
正像他所说的那样,就是休息了一会儿,他就完全康复了。
恢复之后,七又变成安静的样子。
他说:“对不起,今日对你说了太多会让你不开心的事。”
小秋药上下打量他,好像还在迷惑七之前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又是怎么恢复的。
可惜找不到端倪。
于是,小秋药只得摇摇头,说:“你愿意对我倾诉这些,我很高兴。”
这时,她又想到一些事情,又问:“对了,那后来,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既然他的生母、他的兄长都曾逃跑失败,那么这个任务,必定艰难。
唯有少年一个人逃出来,很难想象他是付出了什么代价。
果然,少年再一次沉寂,似乎提及这个回忆对他来说异常困难。
小师妹耐心等待着。
正当这个时间久到,她想要对他说不用勉强的时候,少年终于又一次开口了——
“那一次,父亲又将我们所有人聚集起来,关在密闭的房间里。”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他还将一头巨大的凶兽,和我们关在一起。”
小师妹“啊”了一声,紧张地攥紧了自己的手。
七说:“父亲说,除非我们每个人至少杀掉三个兄弟,否则不准离开,只能眼睁睁等着凶兽吞噬自己,或者吞噬其他人。
“我们都很害怕。与凶兽搏斗是必死无疑的,其他人为了活命,很快开始自相残杀。
“我可能是因为年纪最小的缘故,即使听说过以前曾有人逃跑却又回来的故事,仍然不信邪,怀抱着一丝希望。我觉得不能这样下去,所以从很久以前,就在暗中挖一条逃脱密道。
“那天,其实我的密道只差一点点就能完工,而且有一段就连通在那个房间里。趁着其他人乱成一团的时候,我就偷偷去挖密道,竟然真的成功了!
“挖通之后,我本想回头将兄长们带回来。可是,等我过去的时候,他们都已经……”
七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过,即使他继续说,秋药也很难继续听下去了。
她难受地垂下眼睑。
其实听到这里,秋药已经完全可以确定,正像师姐猜测的那样,七就是失踪的魔子。
但她迎上七看着她的眼神时,却不愿意当场拆穿他。
七可能并不知道他们已经知道多少。
他还没有完全融入这里的环境,如果直接告诉他,他们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他恐怕会感到不安。
秋药抚上他的手,轻声安慰他道:“别怕,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七的指尖轻轻一颤。
他说:“没想到最后,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秋药再度拥抱了他,作为无声的支持。
话到此处,少年似乎已经将他的经历都说得差不多了,回过神来,天色也暗了。
秋药陪了少年好一会儿,细心地开导他。
但是,当两人快要分别的时候,少年停顿一下,又恳求道:“这些事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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