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瑾的心猛地一跳。
晋封常在。
这念头一旦被点燃，便在沈怀瑾心中灼烧起来。她来这后宫，不是来查案的，更不是来为哪个皇子昭雪的。
她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博得君恩，光耀门楣吗？一个“答应”，在深宫之中与蝼蚁何异？
而“常在”虽也只是低阶妃嫔，却是一道清晰的分水岭，意味着更多的份例，更高的地位，以及……被看见的可能。
这不仅是她个人的晋升，更是家族期望的一线曙光。皇后此刻，是将这锦绣前程，化作了一枚香甜的饵，明晃晃地悬在了她的眼前。
这诱惑，不可谓不大。
可欣嫔崩溃哭喊中那份绝望，还有萧景焕提及“断了多年的小玩意儿”时那抹无奈的神情……这些碎片在她脑中冲撞。
*
掖庭局的阴冷，渗入骨髓。沈怀瑾跟着引路太监穿过一道又一道沉闷的回廊，空气中那股混合了陈旧血腥、潮霉与绝望的浊气越来越浓。
审讯设在西侧一间屋内。主位旁设了一椅，前面垂着一道细密的珠帘。
纪初珩走到珠帘之后，姿态娴雅得仿佛只是在某处暖阁等着看一出无关紧要的戏。
沈怀瑾在珠帘外侧坐下。她刚定下心神，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纷沓而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压抑的呜咽和太监不耐烦的低声呵斥。
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门外不远处，似乎有许多人被集中带到了附近的院落或厢房候审。
门被推开，一名掖庭局的掌事太监躬身向珠帘方向行礼：“禀两位小主，永和宫一干涉事宫人已提至院中候审，按娘娘吩咐，分开逐一讯问。是否……这就提第一个上来？”
沈怀瑾的心猛地一缩。她下意识地向外望去，只一眼，她的呼吸便窒住了。
院中青石板地上，黑压压跪了一片人，都被粗重的锁链连着，像一串被风吹雨打后零落的残叶。
离门最近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嬷嬷，一双露在外面的手，手指关节因常年泡水而粗大变形。她的双腿像是断了，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血痕，衣衫凌乱，浑浊的眼睛里早已没了光。
稍远些，一个小宫女稚气未脱的脸上糊满了泪水和鼻涕，她想用手去擦，手腕上的铁链却哗啦作响，引得旁边看守的太监一瞪眼，她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缩成一团……
十几个人，像一群待宰的羔羊，被恐惧和冰冷的锁链捆绑在一起。
“带进来吧。”珠帘后，纪初珩的声音依旧平稳地响起，仿佛门外那令人心碎的景象并未映入她的眼帘。或许，那道珠帘确实起到了作用。
第一个被拖进来的，正是那个老嬷嬷。她被掼在屋子中央，瘫软如泥，除了发抖和含糊的“饶命”，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例行公事的审问在珠帘内外沉闷地进行。问的无非是那些话，老嬷嬷答的也只有无尽的恐惧与茫然。
趁着老嬷嬷被带下去的间隙，沈怀瑾转向纪初珩，声音带着压抑的急促：“纪贵人，方才门外那些……都是永和宫最底层的仆役。即便欣嫔真有罪，她们又能知道多少？这般牵连……”
纪初珩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掖庭局依章办事，皇后娘娘旨意是彻查永和宫上下。既是上下，自然一个不漏。有没有牵连，审过方知。至于知道多少……皇后娘娘要的是结果。咱们照章办事，把该问的问了，该录的录了，呈上去便是。”
“可万一欣嫔真的是冤枉的呢？”沈怀瑾的声音紧了几分，“尚药局的记录，还有她说的两年前……”
“沈答应，”纪初珩打断她，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皇后娘娘说是欣嫔，而现有的证据也指向她，那便是欣嫔。”
纪初珩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你我不过是奉命办差，让娘娘安心，让后宫安稳，旁的……多想无益，徒乱心神。”
沈怀瑾怔怔地看着那珠帘。此刻她彻底明白了。
帘子后面的人，无需直面那些颤抖背后的绝望。她只需要听见符合“章程”的问答，看见最终呈上的、符合“结果”的笔录。
至于这过程里有多少冤屈、多少血肉模糊，都被这层美丽的珠帘轻柔地挡在了外面，模糊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
就在这时，颈间祖父给沈怀瑾的那枚血玉好似骤然发烫。沈家的家训在她脑海中炸响：“清如水，直如弦，明如镜，坚如山！瑾儿，立身之本，在于心正！心若蒙尘，与盲何异？！”
这道珠帘，挡得住眼，挡不住心。她不能像纪初珩一样，隔着这层帘子便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成为这“合规”流程中沉默的一环。
在纪初珩投来的诧异目光中，沈怀瑾霍然起身，冲出了这间冰冷压抑的厢房。
沈怀瑾一路狂奔，脚步几乎没有停歇，径直跑向了内府局。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档案，最原始的入库档案。尚药局的领用记录可以伪造，但一件贡品从宫外进入这重重宫禁，每一步都应有痕迹。
就算欣嫔真是凶手，定罪也需铁证如山，而不是仅凭一环有疑点的记录和刑讯下的口供。
更重要的是，她必须尽快找到能撼动眼前局面的东西，每拖延一刻，掖庭局里那些瑟瑟发抖的无辜宫人，就多一分被碾碎的风险。
内府局，执掌宫廷器用、物料的收纳与支给，是六宫内一切用度的总账房。所有进入后宫库藏的物品，无论金银玉器、绫罗绸缎，还是海外奇珍、藩邦贡物，第一道入库记录皆在于此。
到了内府局衙署门前，沈怀瑾径直亮出了皇后之前为方便她查案而赐下的那枚令牌，对迎上来的主事太监道：“皇后娘娘懿旨，查阅历年入库原档，即刻调阅！”
跟在后面的雪盏眼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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