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时语打了个盹,似无意问:“几时了?”
“亥时一刻。”
“我要歇了。”
姬时语不管不顾褪了绣花鞋,一股脑便爬回了床里。
自从小姑娘再度犯病,夜晚瞌睡的毛病不见好转,不过亥时她就困得直打哈欠流眼泪,几乎沾上枕头她便沉沉睡过去了。
听到浅淡的呼吸声,萍亭轻手轻脚地剪了灯芯,扭头和萍柳比了个“嘘”,两人一同从内室退下。
屋内很快便空荡荡下来。
只是片刻,窗棂却被人轻轻推开。
月色如水,倒映出一抹暗沉的身影,他沿着窗沿,渐而爬入了室内。
几不可闻的,姬时语翻了一个身,脸面朝向窗。
月光便径直洒在她白玉似得脸蛋之上,更衬得小姑娘那未痊愈的胴体雪白。
暗影打在她面上,江曜静静伫立在床边,一眨不眨地凝视姬时语。
比他预料的还要容易,这位备受宠爱的忠义侯府五小姐身边,看管竟如此轻松,他轻而易举地便摸入了她的闺房。
咫尺之间,他可触摸到她。
只要杀了她,一切的一切都迎刃而解。
江曜抬起了手,一股温热的气息骤然打在他的指尖,烫得他几触缩手。
“江……”姬时语樱桃似的唇蠕动,喃喃自语,“池生……”
她怎么能这样温柔的喊他?
在将他视作狗一类玩弄之后。
他就不应该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无名之火涌起,江曜一把扣住了姬时语细嫩的脖颈。
小姑娘的脖子又细又白,如同易折的花茎,只要他稍稍用力,这朵精心养育的花骨朵儿便会在他手中凋零。
“江……池生……”
仿佛做了梦魇,姬时语又在喊他。
江曜没有用力,他掌心是不曾触摸过的滑嫩,太软了,微微失神,他的心晃了一刹。
姬时语摇了下脑袋,她唤着他,感受到手下的颤动,江曜以为她苏醒,惊怕之下便要捂住姬时语的嘴,可她没有。
浓密的眼睫在小姑娘眼之上猛烈颤抖,江曜定定端详她的脸,手里不自觉多了一分力道。
姬时语入了梦魇。
大雪纷飞的冬日,车外寒风席卷,姬时语将从镇国将军府上归来。
听闻亲姐出嫁之后过的并不好,头两年,于家畏惧忠义侯府而善待于她,夫君也守着跪在她爹娘跟前立下的承诺:只此一妻,绝不纳妾。
只是姬合英三年无所出,于家容忍不了,姬时语再见长姐,她却像苍老了十岁,曾经那个驰骋高马、英姿勃发的姬大小姐再不复存在。
姬时语心中有如被刀割般疼痛。
姐姐终究还是赌输了。
于家纳了一个又一个妾侍,于威意欲休妻,一向坚韧连在练功场吃再多苦,受再多伤都没哭过的姐姐,抱着她哭得像个泪人。
姬合英哭着说:“妹妹,我想家了,我想爹娘,想去边关。”
姬时语明白大姐究竟牺牲了多少,从小到大她是最像父亲的那个,酷爱耍刀枪,骑马过街。
大房无儿子承爵,二房的姬云暮当上了忠义侯世子,傅氏因而从母亲手上抢夺掌家之权。
不得已,母亲只能抢先给大姐定下亲事。
定亲那日,姬合英抱着她苦涩不已,“妹妹,若我是男儿身该多好。”
姬合英义无反顾地舍了刀枪,换上钗裙,嫁去了她压根不喜欢的镇国将军府于家。
同样的将门之家,可于家要的并非女将,而是洗手作羹汤的好妻子。
彼时镇国将军府于家在朝中声望极高,于老将军位列二品,而姬时语的姐夫,姬合英的夫君于威更是后起之秀。
嫁去镇国将军府,姬合英全是为了让姬时语日后能寻个好夫婿,她这个姐姐嫁得好,即使傅氏夺权,她依然能以婆家威望为姬时语撑腰。
可是于威并不喜欢姐姐姬合英,他觉着女子习武本就粗鄙,更妄论姬合英家中的杂活一概不会,性子又太过直来直去。
比起姐姐,他更喜欢温柔似水恬静的女子。
直到那时,姬时语才明白姐姐姬合英过的有多委屈。
而这些,都是因为她。
怔怔然从镇国将军府离开,姬时语躲在马车之中大哭了一场。
哭过擦了眼泪,她下定决心,回府和父母商议,看可否能让姬合英和离,接她回忠义侯府。
就这样,马车在雪中行驶,来到了回心阁。
车外是萍亭的惊呼,“小姐,那面……”
车外入目是刺目的红,雪色之间,那红刺得她双眼疼痛。
窄小的巷子,男人被压在雪下,他好像还有最后一口气未咽,姬时语眼眸飞跃,那双死沉的狐狸眼睁开,直勾勾地捉住了她。
他干裂的嘴皮动了。
姬时语整颗心都被攥住,下一刻便要碎掉。
“你为什么不救我?”
“你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
“……”
“你为什么要救我?”
江曜也不知在问谁,无声无息,消散在一片沉寂的室内。
小姑娘那双好看的眼眸始终没有睁开,她晃着脑袋,哽咽着,断了线的眼泪不住地从眼角滚落。
“对不起……”
她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和自己道歉?
江曜眼神冰冷,就这么望着姬时语梦魇抽泣。
是同情?是怜悯?
可是,眼泪这等伪善之物,他早已不再需要了。
他不需要谁的同情与可怜,更不需要任何人的眼泪。
那么,他要什么呢。
江曜想起来,他被打得满头鲜血,视线茫茫,那时候姬时语不顾一切的朝他跑来,她说了什么来着?
一股汹涌澎湃的迷茫席卷了江曜,他不懂姬时语入梦看见了什么,恍惚之间他倏地清醒,他惊觉,忙松开手心。
“跟我走,我会保护你。”
这句话在脑中回荡。
哈,真想杀了她,让内心好过些。
只是他才稍稍用力,掌下白玉的脖颈便留下了红印,江曜弥留的意识强烈地告诉他。
今日到此为止。
床头小姑娘已止了抽泣,她泪珠干涸,脸蛋挂着泪痕,与被他掐红的痕迹一同,惨兮兮的,十分难看。
“该。”
江曜心里终于爽快了一些。
看她难受,他反而卑劣的高兴,谁让她先叫自己难受的?
谁让他不好过,他就让谁一样不好过。
月色敛起,江曜看了一眼窗外,沉沉思索过后,他还是顿步顺着窗沿爬出了屋子。
……
翌日。
姬时语醒来时,总觉得昨夜她入梦又大哭了一场,每回梦回前世,诸多事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林爷爷诊治时,几番提过,她这心悸定要放宽心,想得开,那样病情才能好转的快。
姬时语想,她该想些好的,江曜在府上,姐姐还好好的,她还有许多事可做呢。
萍柳端着水盆入内,姬时语便翻身下床,顺口问道:“可有命人去思芳院?江池生怎么样了?”
“小姐次次清晨便念叨江公子,奴婢耳朵都起茧子了,那江公子好的不能再好,如今连个蚊虫都飞不进去,更别说咬他了,您就安心吧。”
萍柳走来伺候姬时语梳洗,她用柔软的帕子轻轻抹了姬时语的脸蛋,又是一声诶,“小姐,您昨夜睡的可好,怎么脖子红红的。”
“是吗?”
姬时语拿了一只小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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