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选只是不敢垂眸,本能的将视线远眺。
手是僵的,身子是僵的,只有那颗心,在层层皮肉之下,肆无忌惮的跳动着。
第一次见巫蘅,不在那日风雪夜。
而是他初入渊北城不久,刚被大哥捡回家时,少女红衣,手握缰绳,衣袂翻飞。
她时常自长街打马而过,明眸皓齿,最是逍遥。
被他冲撞后也不见恼怒,小心而诚挚的向他道歉,问他掌心的擦伤要不要紧。
他做战奴时,每日落在他身上的马鞭不计其数,皮开肉绽,伤痕累累也不会有人问一句,你疼吗?
所以那时,她问他时,他答不出来。
疼吗,疼痛早已麻木,那点小伤算不得疼,可真的不疼吗,肉体凡胎,怎会不疼。
“巫蘅。”
“嗯。”少女倚在他胸膛上,无意识的应道。
“对不起。”
即便有苦衷,即便不得不为。
却是实实在在伤害了她。
那一夜,她会有多疼,他不敢想,却会在她销声匿迹后的无数个夜里,梦见少女那时悲恸的眼神。
他只想着,她那样的性子,只要活着,总会回来。
若她不回来,他便去找。
拿下大俨朝的商路,足够多的银钱,足够多的时日,只要她还活着,他总能找得到。
没有人知道,那日渊北城重逢,他心里有多欢喜。
即便她提着刀来,他也欢喜。
至少她真的还活着。
全须全尾的活着。
她有刀,有自保之力,有人相伴,总不至太过孤独。
梨月关,有马车连夜入关。
谢兰潜摩挲着手里的青玉,静静看着马车上的人下车,夜风掠过,刮掉那人头顶的风帽,长发垂在身后被风扬起,露出一截格外白皙而纤细的脖颈,少女微微仰头,眼眸含情,眸色极浅,淡的像是一泓清湖。
“阿昭哥哥。”
宋映雪不远万里,吃了那样多的苦,走了那样远的路,为的就是眼前这一个人。
她扑向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前,眼泪终于抑制不住簌簌而下。
谢兰潜慢慢垂眸,他慢慢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映雪,你不该来。”
宋映雪趴在他胸前哭的直喘不上气,听了这句话,更委屈了。
“可我......”
“明日,我派人便送你回去。”
“阿昭哥哥,你与我一起走,我们回图祥好不好?”
谢兰潜眼神淡淡掠过少女的眉眼,替她拨了拨眼前的碎发,“你先走。”
“我不走。”
少女抓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道:“我听说玄帅回撤雪连山领兵,所有人都走了,你为什么不肯走?”
“老师曾说,渊北要破局,如今之计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阿昭哥哥以为我为何来?”
“我怕你没了!”
夜风依旧在刮着,宋映雪抬起头来,眼前的少年一身墨袍,衣带上绣着暗色的花草,长发未束冠,只以一条同色绸带系在脑后,许久不见,他身量有高了些,与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郎相比,更加成熟稳重几分,她吸了吸鼻子,“我不想在图祥等着有你名字的军报送回。”
渊北的局势,早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老师所言那般,所以尽管渊北有千里之遥,尽管这一路艰难,她也要北上。
“阿爷没了,我不能再没有你。”宋映雪困难的挤出话语。
“映雪,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人必须是我呢?”
谢兰潜看了她很久,宋映雪觉得他的目光是那样静、那样冷。
“如果我说,我在梨月关布下的是死局,而我是这死局的关键,若我走了,梨月关必败,你还要我此刻便走吗?”
宋映雪揪着自己的裙子,一双眸哭得通红。
“映雪,回图祥去,即便宋将军不在了,信亲王也绝不会苛待你。”
“舅舅待我很好。”宋映雪咬着下唇,一张脸涨的通红,抬眸看向眼前人,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他要为表哥聘我,阿昭哥哥,我不愿意。”
谢兰潜微微拧眉,不去看宋映雪的眼睛,默默将脸别开,清隽的面容冷冽而坚毅。
“明日,我送你走。”
“世子当真这般狠心。”花亭有些激动道,旁人不知道姑娘受了多少苦,只有她知道,因为知道所以才心疼,才觉得不值当,“我家姑娘是”
“花亭!”宋映雪一把拉住她。
谢兰潜面色平静,缓缓说道:“我会给老师去信,这一生,你都可在图祥过得舒心。”
“阿昭哥哥,你知道...”
“映雪。”
那句我无意终是没能出口,面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他心里还是有不忍。
两人相识于他初到南郡时,之后曾一道住在图祥,老师说,宋映雪是最好的一枝解语花,女儿家心思绵长,在他还未学会像如今这样将情绪收敛的滴水不漏时,她总能在不经意时捕捉他所有的情绪。
所以此刻,即便他不说,她也会懂。
时间缓缓流逝,鸟鸣声穿透了浓郁的夜色,回荡在辽阔的天地之间,即便是春日,霜露依然深重。
巫蘅醒来时,张选的披风正披在她身上,而张选合着眼静坐着让她靠了半夜,见她醒来,略略挑眉,扯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醒了。”
巫蘅眨了眨眼,慢慢回过神来,多了几分恼意,“你可以叫醒我。”
“倒也不晚,总要过了卯时。”张选揉着肩膀站起身,似没察觉到她的局促,道:“走吧,过了下一个关卡,便可入梨月关内。”
“多谢,这次你帮了我,日后若有机会......”
“巫蘅。”张选眉梢一挑,笑着打断她的话,目光定定看向她,满是兴味,“下次,酒还是别喝了。”
“张选!”
少年朝马匹行走的步子微顿,少见的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回头朝着巫蘅道:“原来你真的记得我名字。”
张啸那见过张选这副模样,默默在后面咧了咧嘴,简直没眼看,朝着身后的人比了个手势,便有人将马牵到巫蘅面前,巫蘅道了声谢,翻身上马。
“张选,这个。”
她一手握着缰绳,掌心攥着小金弓递给马背上的少年,张选瞧了眼她的手背,嘴角温软,眼神平静,“昨夜你答应我收下了。”
“不会有人,醉酒言而无信...”
巫蘅狐疑抬眸瞧了他一眼,她的确没想到张选给她的酒那样烈,而自己酒量竟然这般差劲,以至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全无半分印象。
“既然答应了我,就拿好了。”张选撂下一句话,驱马上前,商队启程。
巫蘅将金弓收回袖间,随口问起商道的事情来,“我在沈边城观察过,近来军资都是由军中人押送,为何你们却能送药材上前线?”
“即便押送,也该由军中的人接手,怎会?”
张选策马跟在她身边,缓缓牵唇,淡淡道:“因为此去不止是为了送药材这样简单。”
“坐镇梨月关的恭亲王世子给我们递了拜帖,送了一封信来。”
“希望由我们出面,接走梨月关最后一批百姓。”
“最后一批?”
巫蘅眼神微沉,“据沈边城里已经撤离的百姓说,梨月关中已无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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