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圣也有繁育的权能,他常常以此调试出一些生命,养在他的居所里。假若有某个生命能在自然中独立生长,他再将它们放入三界。但他的繁育从不是像凡人那样,用自己的身体甚至灵魂去养育。
赵颂璟选择在腹中养育一个孩子,是源于曾经身为人的感情吗?元圣很好奇。
他到鬼界去的次数越来越多。哪怕忙于仙界事务,也会分神下去。他几乎是眼看着赵颂璟的身形发生变化——腹部隆起、身体水肿,有时甚至像凡人一样呕吐。而且过去她不眠不休,但现在她会休息了,就在她搭建的芥子世界里。
她改造了她过去的芥子世界,把阴暗、潮湿的空间变成了适宜小孩居住的地方——上次看见的木工果然是给小孩做准备。摇篮、桌子、小床还有拨浪鼓之类的玩具,都由赵颂璟亲手制作。
元圣还以为她会把孩子养在人界,看来不是。
鬼王是人间行走的明月,她能调用无止境的月光,但她做了两个收集阳光的罐子,放在好天气下一次可以储满照亮半旬的量。她还用不同厚度的纱罩罐子。这样就能模仿人界的日出日落。
或许她想让小孩也看看阳光。这么想着,在赵颂璟采集阳光的时候,元圣放了一颗琉璃球到罐子里。这颗球会跟随太阳的日升月落而变化。
赵颂璟接受了。这是她唯一接受的东西。她做了一个满月,和琉璃球在屋子里日夜轮转。
元圣想去看看屋里还缺什么,但是他进去一次被赵颂璟发现后,就不被允许进去。他可以强行突破,但是何必惹争端?除了这间屋子,其它地方赵颂璟都让他“监视”了。
按照凡人的定义,元圣是多管闲事。
但赵颂璟是新生的鬼王,元圣有责任从方方面面了解她、考察她。
所以元圣第二天又送东西过去了。
***
姬恒看到案桌堆满了礼盒,封口的字迹飘逸地写着祝福词。他问:“是什么?”
赵颂璟一手搭在肚子上,一手低头写字。她为做表率,现在自己颁布法规条例时,也用墨水在鬼界的石头片上写东西。“补物。”她隔空拎了一盒给姬恒,让他自便。
姬恒没拆,他道:“天上来的?”
“嗯。”
姬恒沉默一会,等到赵颂璟写完,他才说:“中央元圣仙尊对你有不轨之心。”
赵颂璟蹙眉抬头看他。姬恒说话从不绕弯子,他如此简单直白,说一件会让众仙对他群起而攻之的事情。
“你怎么想?”姬恒问。
“没兴趣。”赵颂璟说。
她又开始办下一件事了,意思对姬恒的讨论也没兴趣。姬恒便揭过此事,转问:“阴罗刹说你昨日呕吐不止。是腹中的孩子对你有影响?”
“对。”
“鬼王的力量不足以支撑你度过这段时日?”
“繁育本就是用一个生命迎接另一个生命,鬼王也不例外。”
“那你一定要这个孩子?”
“要。”
“为了元圣?”
赵颂璟笑了,是有点冷冷的好笑,“你觉得是元圣与我结合有了这个孩子?”
“不是?”
“不是元圣。”
姬恒点头,也就算了。“那要是有人问孩子的父亲是谁,你就说是我。”
赵颂璟觉得更好笑了,“为什么?有我这个母亲还不够?”
“总有蠢货会污蔑你。”娜鲁没和姬林溪成婚,两个儿子都是她自己在草原生的,养了几年再送到西胤给姬林溪养。娜鲁身为公主时,就已经在草原揽大权了,可是依然会有人诟病她的私事。姬恒和姬煦在西胤,小时候同样被人嘴过。
赵颂璟靠着椅背,轻敲桌面,突兀道:“我没有把‘贞洁’二字抄到鬼界。”
姬恒微微一怔,似是不解。
“在我小时候,我很笨,我不知道‘贞洁’是什么。所以我从来没有把我母亲和这东西挂钩。我在草原上那段时日,开始读书,才被灌输了这两个没用的字。”赵颂璟耸耸肩,“我一直在想,人界的‘封锁’不止有颜朔带来的‘混乱’,还有人加诸于人的。例如门阀是上位者对普罗众生的‘封锁’、贞洁是男人对女人的‘封锁’。凡人说,取其利,避其害。既然我决意重造鬼界,那么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不如由我拦在鬼门外。”
“在刀口之下,仙命、人命、鬼命,都是一样的。”她身后挂着的鬼谏轻轻作响,仿佛附和赵颂璟。在鬼谏之下,的确谁都逃不掉。但赵颂璟没有去抚摸鬼谏,她越来越少用它了。
她只是看了它一眼,继续道:“一切都是一样的。如若王命更高贵,那么人命一样高贵。如若贞洁于女人重要,那么于男人一样重要。我既没有在颁布法令时规定‘刑不上大夫’,也同样没在鬼界宣扬‘雌不如雄’的规矩。所以我的孩子,不会被诟病没有父亲。这里根本没有这种观念。”
姬恒陷入沉思,半响道:“我不知你想了这么多。”
“孩子父亲是这样想的,我也因此想了很多。”
姬恒瞪着她。
赵颂璟慢条斯理道:“虽然鬼王拥有繁育的权能,但智慧与感情是千万年繁衍的结果。连元圣都无法凭空造一个人,我这新晋‘鬼王’,哪有那么容易做到。”
“既然孩子有父亲,可你又说不是元圣,那到底是谁。”
“众生平等的观念并非只有元圣可以有。娜鲁、杭毓、宿淮……谁都可以有。正如善心也可以在我母亲身上流淌。”
“不想说就直说。”
对姬恒的不满,赵颂璟倒是笑了。笑意浅浅的,眼睛弯起,但还是很大很亮的两个眼睛。
回归身体的赵颂璟很少这样笑,她大部分时候都是与姬恒并肩十年的那副冷冷的样子。也不是说那样不好,但姬恒希望她多这样笑一笑。她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总不能一直像背负着刑罚一样,如此沉重。
“你为这孩子高兴吗?”姬恒问。
高兴吗?她是怎么决定让种子继续生长的?赵颂璟记不清了,她手里的事务太多太多,根本无法计较细枝末节。她只是某一天就这样决定了。“高兴。”赵颂璟说。
鬼谏也嗡鸣,好像它也高兴。肚子里已经成形的小孩蹬了一下,仿佛为赵颂璟高兴而高兴。
姬恒也会因此而高兴的。
***
姬恒在帝宫里新建了一座小殿,挨着他的寝居。姬煦兴致勃勃地猜想,赵颂璟怀的小孩一定是姬恒的!马上赵颂璟就要到帝宫来住了。他天天跑去小殿监工,看是不是按赵颂璟的喜好在建。
姬恒看穿了他在想什么,骂了他一顿后,警告他不许造谣生事。
姬煦怂着头去找杭毓抱怨,杭毓清点着新殿里要添的东西,也骂了姬煦,“你干嘛老问颂璟孩子的父亲?你管那是谁,反正生下来都是颂璟的孩子,也是我们的孩子。”
姬煦又高兴了,“你是说,新殿就算不住颂璟,也会住颂璟的孩子!那松松有弟、妹玩了,我告诉子愿去。”
杭毓看着他兴奋的背影,直摇头,明明都成家了,还是这么傻乐。不过他们一家三口都这样,每次来帝宫或是回司命宫时,杭毓都觉得他们像三只长毛犬,蹦跳着要大家的摸摸抱抱。
杭毓希望世间人人都能如此。
***
天上天下都有人等待着赵颂璟的孩子出世,但赵颂璟还是一贯冷淡地,不要别人帮忙,独自生孩子去了。她多强大啊,只留信给阴阳罗刹,让他们代为处理事务。一天就够了,一天后她就回来。
可是她失言了。她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所以一过子时,阴阳罗刹立马就去了找人皇。人皇从床榻上折身起坐,问:“鬼王有事?”
阳罗刹迅速说:“陛下昨日诞子,整日未归。”
阴罗刹觉得他说得不够严重,强调道:“她说一天就回来了!可是一天都过了!她还没回!”
昨日诞子。明明都说好了生孩子时由姬恒他们去看护,一个没看住,她居然就自顾自去做了。姬恒问:“她到何处去了?”
“不知啊!”阴罗刹扯着头发说,她急死了。
阳罗刹道:“腹中孩子对陛下的影响远超所料,诞子时,情况势必危急,以陛下的行事方式,她绝不会让任何人知晓她在何处,以免恶鬼乘虚而入。”
赵颂璟一直的习惯都是如此。这不是个好习惯。等她回来必须责怪她。
姬恒一瞬间释放所有力量,无形的潮涌从帝宫往无限渺远的地方延伸,他要搜寻赵颂璟。这力量的触角甚至蔓延到仙界。
***
仙界重修了被赵颂璟毁坏的大门,也在四处像凡人一样布置警戒。姬恒探寻过去,立马惊动了众仙。
仙界有至少一半的仙者对人界保持警惕,对鬼界则保持厌恶。人鬼来往后,仙者们对此更是众说纷纭。因人皇与鬼王的交情,许多仙也不喜欢他,一发现他的痕迹,便立即出手。
但谁都没阻拦成功。人皇的力量分散得特别稀薄,因此能够覆盖千山万水,也是因太稀薄了,被打就被打了,对他没有影响。
元圣仙尊听到动静,从莲花座中踏出,步履间金光弥散,将人皇的力量全部驱逐出境,不许进入仙界。
众仙大松一口气,你看,任人皇与鬼王如何,依旧撼动不了元圣仙尊。他们朝见仙尊,却发现仙尊已经离开了。他走得匆忙,连长龄都没捕捉到他离开的痕迹。长龄只好敷衍说:仙尊讨伐人皇去了,散了散了。
擅闯仙界,人皇确实应当被问罪。但元圣是着急往鬼界去——人皇被鬼气长年累月伤害,如今已是强弩之末,除非紧迫至极,他不会再次动用鬼的力量。
什么事让他如此急迫?元圣想起鬼王要生孩子了。
他四个时辰前才去看过她,隔着距离望一眼,料想是三天后孩子降生。此时再回想,元圣发觉鬼王骗了他。她拿一个虚影给他看,她早就不在鬼界了。
此事不能被众鬼知道,元圣是如常般用通关文碟进去。他到地府,强行突破了鬼王的芥子封锁,进入她的屋子。果然,少了一些小孩的衣物,还有那颗发光的琉璃球。
元圣面色严峻,刚踏出芥子,就收到人皇给他的消息。一个很薄的虚影出现,人皇不自然地对元圣致以敬意,“有劳仙尊走一趟,到古浪海最深处去。”
古浪海是远离西胤的一片海域,那里远到在陆地边界,与天相接。驾云太慢了,元圣将自己散成光,下一刻他已经远离西胤,在潮湿的海岛上凝聚成形。再下一刻,海岛上的阳光在浪花间流泻,而元圣已经伫立在远渡重洋的大船船头。狂风暴雨里,罗盘重新指明了方向,水手们看见神迹出现又消失,仿佛这是濒死前的幻觉。
在霞光铺满的寂静海中,元圣再次聚形,他俯身抚摸失群的抹香鲸,送它去母亲身边。他再次消失,以光的形态穿越陆地,跨过无数重波浪后,终于抵达最深处。
深海之下没有阳光能进入,这里聚集的只有尘埃般微小的族群,亦或是可以追溯到凡人诞生之前,那些也曾令元圣动容的璀璨生灵的遗迹。
元圣指尖轻点,一只流萤像鱼一样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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