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胤帝都往凤央,途径平原,过群山,再进入丘陵地带,一路都不算轻松。龙骧军配备的马匹是西胤最上等的烈马,但依然在长途跋涉中不堪负重,倒下了一半。路程行过三分之二,姬恒终于下令原地休整一个时辰。
杭毓骑马在四周巡逻,来回查看几道,每次看见姬恒和颜则,他们都是相同的姿势,一动未动——姬恒跨坐石上,嚯嚯磨刀,颜则在不远处抱着胳膊,垂头沉思。
军需官不让他们用点饭吗?杭毓心想。不过这俩一个比一个能挨,姬恒磨刀时一般就是在想事,也是休憩。颜则穿着黑袍,头一遮,便是不要人打搅。杭毓有时怀疑颜则也会仙术“离魂”,能分出魂魄去做别的事情。
此刻再看,她手里有鬼谏,或许当真会鬼术。想到颜则和鬼界有勾连,杭毓浑身不自在,但她到底不想为难颜则,拿着姬煦之前给的馒头去问她吃不吃。
走近一看,才发现颜则是闭眼睡着了。
这是杭毓第一次见颜则像凡人一样入睡。长长的睫毛像两片绫罗小扇,遮住落向她眼眸的火光,她像是在柔软的床榻里安眠,胸脯慢慢起伏,呼吸匀长。她的梦里会有青葱草地吗?云朵悠悠,万物生长。
杭毓没来由想到,原辞一定见过她这样安睡的时候,像看见睡在层层花瓣间的仙灵,阳光与春雨都为她放轻步伐。杭毓心头忽得柔软下去,她想要建立的国度,应当是一个让人人都能安睡的地方。
姬恒不知何时停下了磨刀声,他让那簇火烧得更加旺盛。
杭毓将吃食递给姬恒,他们分坐在颜则两侧,都没有说话。
整个龙骧军都进入了短暂的休憩,四周几乎悄无人声,唯有秃鹰觅食的振翅声。杭毓知道,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地府的鬼差悄然与他们擦肩。鬼差忙忙碌碌,带走人界的亡灵,饱食一顿人的恨与怨。
对于凡人而言,鬼差是肉眼看不见之物。杭毓在司命宫读书时,宿淮在课上,施仙咒为弟子们开眼,才能看见鬼差。原来有这么多鬼差行走四方,他们蹲守在寿数将尽之人的身边,等待将他们带去轮回,或判定他们罪业累累,投入十八地狱,受尽折磨后再成为丑陋的鬼。
这一带并无战场,但鬼差来来往往十分密集。因为十里外,是西胤旧都建晔,如今的鬼城。杭毓假装喝水,在举起水囊时,看了看姬恒——皇帝手肘撑在马背上,支着额头闭目养神。掩月刀压在他膝头,沉默如夜色。十多年前,这炳刀砍下三殿阎王的头,搅碎了阎王黑色的心脏。
倘若传说只听及此处,人们会以为这是西胤最伟大的皇帝的龙起时刻,但往下问,才能知道意气风发的少年在那场较量里,输得一败涂地。
姬恒杀了阎王,阎王杀了十万人,被殃及的百姓更是数不胜数。曾经建晔人流如织,三国行商在此交汇,又带着各自易得的货物远赴四海。如今建晔昼夜皆是阴云密布,残留的人宛如行尸走肉。鬼界倒是很喜欢建晔,传闻九大殿的阎王常常在此聚集,吸食人界怨气,敬奉鬼王。
姬恒酿成滔天大祸,原本该被西胤放逐,但不知为何并未受到惩罚,反而在几年后一跃成为皇太孙。
杭毓对姬恒的事情十分感兴趣,但她翻遍卷宗也未能找到太多记载。这个一统天下的皇帝似乎不愿在史书中留名,史官在他的朝堂上并不受重视。连起居郎一职都被撤销了,姬恒无意让自己的言行载录千秋。
真是伟大的皇帝。杭毓心想。某种程度上,杭毓可以说是姬恒的崇拜者。
“该出发了。”姬恒忽而立刀上马,下一刻鼓声三响,命全军苏醒。
姬恒说一个时辰便是一个时辰,多一瞬都不行。他自己比任何人都更严苛地遵循他的规矩。颜则亦是即刻睁开了眼睛,仿佛方才从未小憩。在姬恒的红棕马扬沙跨步时,颜则亦是紧追而去。
颜则那匹马与姬恒那匹是罕见的龙血双生子,姬煦还以为皇帝会把那匹弟弟马赠给弟弟,不料被颜则截胡了。按照姬煦的说法,姬恒是驯服了龙血马。颜则是吓怕了龙血马——她把龙血马的同宗马杀掉,煮熟吃了。
姬煦说的时候,手心都有些发凉。
能力重要,还是德行重要?杭毓未能完全作出判断。
***
龙骧军临近凤央时,凤央岌岌可危,但好在并未沦陷到东丘人手中。城中百姓紧闭门户,无人敢走出家门。冬风寥落,城中几无人音。
“所幸逆党首领是符兰期。”凤央守军统帅戚海禀告道,“符兰期不愿伤及东丘子民,始终没有发动大规模攻城战,我等方能坚守到吾皇亲临。”
“符兰期不愿归降?”姬恒蹙眉问道。他们从帝都出发之前,便发急信给戚海,让他招降符兰期。招降圣旨上留了一处空白,那是给符兰期的条件——只要他归降,无论何种条件,西胤皆应允。
提及此事,戚海额头冒出豆大的汗,“陛下,符兰期不肯。”
“嗯?”姬恒挑眉,让戚海继续说。
戚海不敢言,他战战兢兢将那道圣旨呈上去。姬恒打开,只见空白处以血写着:除暴君,杀鬼贼,以慰天下。
暴君自然是姬恒。鬼贼……是颜则。
当年东丘的烽火并非从外界燃起,而是国中。被东丘皇帝猜忌的七皇子符兰期收到一封诏书,皇帝怒斥符兰期目中无君,党同伐异,以下犯上。皇帝赐酒一杯,要符兰期自尽,如此方能保全符兰期的母妃、姊妹、师友……
符兰期如此境地与秦公子扶苏何其相似。不同的是,符兰期并未饮下那杯酒,而是将这封诏书作为皇帝身边有奸臣的证据,一举挥师伐都,誓要清君侧,勤王驾。
符兰期是个忠君爱民的皇子,但他从不信奉愚忠那一套。他早已在朝中建立了他的威信,符兰期振臂一挥,天南海北无数将领千里追随。
他一路打到凤央,但他未曾预料到的是,他的父皇竟也如秦皇那般,真崩了——是他攻破宫门,一箭弑君。
符兰期在血光迸溅的瞬间,想起这个父皇也曾有身为人父,对他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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