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邮轮那晚后,总监对舒夏态度大变,电梯里单独遇到时挤眉弄眼说:“小舒主管原来跟大洋国际的大股东认识?别否认,那晚我可瞧见你们单独待一块了,你们……哦不,我不是要问你的私事,虽然我是知道有这么个情况了,但你放心,我绝不对外乱说。夏夏,我其实一直都把你当人才看待……”
关于那晚获知的信息,舒夏没有震惊多久。
阿尔芭得知后也没有夸张反应:“现在你知道了吧,在卢纳,很多富人的身份是深藏不露的。本地富豪往往对别的阶层有很强戒备心,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们,治安实在太糟糕了。”
阿尔芭反过来怀疑她的反应:“可作为当事人的你也太平静了。你钓到了一条大鱼,你的反应却像是见惯了大鱼。”
舒夏不太想在这件事上再深入聊下去,罕见地没有接人家话。
阿尔芭将话题转了方向:“其实之前在酒吧我就感到奇怪,他那位朋友费尔南多的母亲可是卢纳的国民女星,在北美流行音乐圈——好吧主要是九十年代美娱,大火过的一个人物,路西奥的家境确实可能不普通。”
舒夏疑惑地问:“是吗?我不记得那晚你来聊过天。”
“其实我来过,只是你跟路西奥讲话太投入了,没有留意到我后来跟费尔南多聊了几句。”
阿尔芭对费尔南多的评价是“so cold”,舒夏认同:“费尔南多似乎不爱聊天。”
“是的,所以一直是我在说话。反正我总有办法聊出我感兴趣的部分情况。”阿尔芭得意地眨眨眼,“他在司法机关工作,是年轻有为的法官。”
“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我?我本该从那时候就怀疑的。”
“抱歉……啊,说到这件事,你能不能帮我联系路西奥,请他找费尔南多要一张签名唱片给我,好吗?那晚我太兴奋了,忘了这件重要的事。我还没有费尔南多的联系方式。”
“你要是早点提,也许我能帮到你,阿尔芭,”舒夏用双手撑着下巴,无精打采道,“现在我不方便帮你了。”
“怎么,你和路西奥结束了?”
舒夏看着熄灭的手机屏幕。
她喝了一口冰咖啡,冰水带来的刺激让大脑清醒了些。
她郑重道:“他隐瞒了真实的身份,让这份暧昧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发酵,根本不合理。”
不合理归不合理。
这段时间,舒夏还是看了黑漆漆的手机屏幕数百次。
夏季光阴走得慢,南半球的一月,持续升高的气温将本岛西南部的荒漠化土地沥干,灼热太阳将土质烤出更深颜色。
阿尔芭走后,经理助理过来唤醒了发呆的舒夏:“舒主管,这是商务部那边提供的供应商资料,请您看一下这批待合作的酒店相关信息,经理希望您能在周五之前把新项目的行程设计方案发给她。”
舒夏一看那些文件就犯困,揉了揉额头,从对方手里接下来。
公司在年前寻找与西南荒漠景区合作的酒店,筛选出了一批近期热门的“野奢酒店”,都是网红打卡点。外联部早已落实合作,现在舒夏得把这些设计到旅游团的行程中来。
她喝了咖啡提神,拿起新旅游产品的信息开始浏览。
眼下,这些酒店、民宿都是在A站上爆火的,住宿条件不算出色,主要是沾了“沙漠海景”的光。
在雅咖陌,有这样一片「海上沙漠」,不少游客就为了那“海水火焰”的景象登岛观光。那不似传统意义上的内陆大型沙漠,尽管肉眼看起来没什么差别,准确说,那其实是藏在海岛山脉背后被西北风阻隔的荒漠化土地,区域年降水量极低,蒸发量却惊人地高,又因当地人在上世纪过度垦荒、淡水水源枯竭,终于变成了一片神奇的滨海沙漠。
舒夏还一次都没去过。
从她来雅咖陌就遇上景区关闭维修,据说下月才能恢复营业,过去半年无数游客都对错过这一备受欢迎的景点感到遗憾。
舒夏正看图片看得入神,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视线缓慢挪到手机屏幕上。
她没有立即接起。
大概过了十秒钟,她才故作匆忙地接起电话,并刻意发出一点忙乱响动。
“加西亚先生?”她先用礼貌客气的称呼出声道。
她跟以往一样在电话里保持友善声音,似乎毫无芥蒂。
这是她和路西奥第三次通话。
第一次是为了沟通正事。
第二次是因为好感。
现在是打算撤退。
电话那头的人在室内,大概是家庭场所,传出些像电视新闻的微小声响,很远很轻,听不清,不影响通话。
接着,舒夏听到了熟悉的男声。
对方开口第一句就是:“舒主管今天有时间见面吗?”
“今天?”
“没错。”
“……几点钟?”
“如果你方便,我可以顺道接你下班回岛北。”
舒夏现在称呼他很客气,如往常情绪稳定:“加西亚先生,你并不住在岛北,好吗。你从来没有顺道过,其实你住在东部,是不是。”
他怎么可能住在岛北老城区。
岛上最有钱的住宅区集中在东海滨,那儿别墅区大片集聚,有专门的安保系统做“围墙式”隔离,富人自己的社区内有完整的城市基础设施,从医院到公园,自成一个社会。
“如果我说是,”电话里的人停一下,“你大概又会觉得那算玩弄?”
舒夏用贴心的语气说:“不,我知道你并不纯粹是玩玩而已。毕竟,常在深夜接我这位‘普通乘客’,总不是太无聊了闲得慌。”
瞧,她又来了。
一到她要应付什么,就无缝衔接切换到“官方”的甜美音色。路西奥知道,从第一次就知道。
可就算不是痴迷好嗓音的人,也会被这样的声音吸引住。
隔了电话,更能凸显声音特质,每一个语气细节无限放大。
也许她不自知,那声线是蓝莓果汁的质地。所以,她常常对外肆意散发这种香甜,对车祸肇事者,对餐厅服务生,对同事,对每个人都这样,毫不吝惜,像富有的矿山对开采者们恩赐,广阔的深海将数不尽的珍珠筛去沙地,根本不在乎会有任何损失。
路西奥直接问:“现在见面的话,方便吗?”
“……现在?”
“对。”
舒夏飞速思索委婉拒绝的用词。
在这短短时间,她的视线却落到了手中文件上。
以沙海景区为背景的酒店餐饮建筑,显现在摄影图上。
视线流转。
她再开口时,声音有了一种刻意的寻常:“那好,不过我正在外面办事,等下就到沙海景区见客户,见完客户才能算忙完。如果你愿意,要来这边见面吗?”
她紧跟着补充:“我结束公事后打算顺便去附近景区餐厅吃个饭。”
“沙海景区?”
“是的。”
她担心对方嫌位置太远,低声提示:“另外,晚餐后要一起看电影吗?我想可以去我的公寓。我有一部想看很久的老电影,从圣诞那晚就想看,却拖到了现在。”
沉默时,她不确定路西奥的态度,以及他在想什么。
终于,她听见对方起身的动静。
“好,一个半小时后见?”
“好的。”
舒夏挂了电话。
她抱着双臂坐下来,弯着嘴角,悠悠然靠在转椅上。
见面?
他当然不会见到她的。
通往本岛西南远郊的公路,崎岖弯绕、曲折偏僻,等他开了很久的车到那边,就会发现他本人甚至无法进入关闭维修的景区。
荒郊到夜间很冷,风也大。
那么这位阔少最终将可怜地独自驾驶他的豪车折返,白跑一趟,接受人生中第一次被普通女人戏弄的打击。
-
电话挂断后,沙发皮面上的褶痕消失,人立即起身了。
德尔里奥家的会客厅里安静极了,除了仆人,这会只有寥寥几人:一个十来岁的棕发小妹妹、金发朋友费尔南多、中国船长卡洛斯。
卡洛斯在对着电脑办事,费尔南多在陪那孩子下棋。
路西奥在这夏夜里拿起外套,经过他们时,棋桌前的费尔南多顺口问了一句:“晚上安娜家的晚宴不去了吗?是你叫我来的。”
对面女孩说:“路西奥总是很忙啦。”
费尔南多专注下棋,所以只是随口一问,注意力仍集中在棋盘上。
室内占据大片墙的荧幕也无法干扰紧张棋局气氛,成天播报的新闻报道成了不入耳的白噪音。
“你自己去吧。”门口的路西奥整了整衣领、袖口,神色平淡,但看起来心情不错,“你难道就没有可爱有趣漂亮的女孩可约吗。”
说完,他就出门去了。
费尔南多抬头:?
室内持续静了好几秒。
费尔南多:“谁问他什么了?”
两秒后,卡洛斯和女孩安娜都相视笑出了声。
-
加班结束后的夜间,舒夏看磨砂玻璃外没有人影走动了,才放松姿态,懒懒窝在座椅里揉了揉肩颈。
落地窗外,面朝东南的海像是一只黑色的兽,从一万年前就伏在那里。
还算早,不到九点。
她不疾不徐收拾东西,等待着什么。当她整理得差不多时,如她所料,路西奥的电话先打来了。
来了,她盯着屏幕。
她想——
会生气吧。
想责怪我吧。
也知道被戏弄的感觉了吧。
她早就想好了说辞。
临到景区入口才发现景区关闭,又因为临时有事赶回公司加班了,手机早就没电……就算她是旅游从业者又怎样?一定要时刻知晓各景区的营业状况吗?
“啊抱歉,”舒夏接起电话,抢先出声,“正想给你打电话!加西亚先生,我临时有事先走了……”
寂静持续了两秒。
那头的气息带着点怪意。
“我理解,舒主管很忙。”电话里的人干咳一下,声音是平静的,倒先抚平了气氛。
背景有很明显的夜风呼啸声,空旷而辽远。
路西奥突然问:
“现在能视频吗?”
舒夏愣住,这个反应和发展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视频?”
“我知道你不在这附近。事实上,电话那头的舒小姐也从没有打算过来,对不对?”
听筒里的语气平淡自然,背景里伴随着关上玻璃柜的声音,接着,传来开车门声:“在公司吗?能不能先把耳机戴上?”
舒夏站在办公桌前,垂着的手有些不自然。
她掩饰着惊讶心理,犹疑道:“你到那边了吗?”
路西奥坐上驾驶座,关了车门,喝一口水。
“这地方被政府封闭快半年,我想,你应该还没进来过?”
舒夏一时没答话。
——视频切过来了。
尽管她此刻不知所措,还是匆匆戴上了蓝牙耳机。
视频刚接通,眼睛一看向屏幕,脉搏就骤然加快了。
画面里并没有路西奥。
从后置镜头角度看,可推测手机是被放在了挡风玻璃前。
此刻——
银色跑车在一条正看笔直、实则起伏不断的公路上前行,向着尽头的大月亮而去。
这辆车刚进入荒漠不久,现在转了向,沿岛南边缘前行。
沿海公路刚好对准月的方向。
最好的视角里,右边是看似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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