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徵大口喘着粗气,眼前却仍旧像是被红色的布蒙住了一样,一团团糊在她眼前,叫她看不清任何眼前事物。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这一切,蹚过去才算数。”他说。
竹徵又想起了四年前。
那时他不知什么原因,一个人跪坐在祠堂里。作为唐语蓁,她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约莫知道这整个裴府,无人真正关怀他。
她是外姓人,入不了祠堂,只能在做客时偷偷溜进去,他当时就倒在祠堂冰冷的地面,年少将才并未落泪,却红了眼眶。
那时她就说了这句话:“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一切随风去,我在这里陪着你。”
这时,居然也叫他说出这一句来宽慰她,她心下有几分松动,那些声音却又冲出来攀扯撕咬着她,叫她无法有片刻停留。
绑带之下和绑带之外,是两个全乎相异的世界,她却再一次听见了他清亮却颤抖的声音:“你要永久耽于过去么?”
她听见这句话,方才像是被警醒了,骤然想睁开眼拨开身旁那些东西,那些攀扯着她的血红和残肢断臂,明明……
明明可以过去的,悟已往之不谏,忆来者之可追。她无法将那些人救回来,却可以努力……避免下一次。
那些血红像停滞在半空,不再缠住她,却也没有褪去,那指引她向前走的声音却没有退散,反而像是安定下来一般,默默说着话:
“我刚上战场那一年,其实不是怕血,怕残肢,鲜活的肉/体刹那之间就变成一段一段的,却还是温热的。”
“直到后来有一天,那……将军拎着我的领子,丢到人堆里,一夜里对着那片乱葬岗。却不单单是让我跟死人共度一夜,而是——从那堆人鬼都分不清的尸体里,找出白天那些曾打趣我,同我喝酒吃肉的那些人。”
“自那以后我就不怕了,因为我不想再看见谁的手臂变成残肢,谁的鲜活变成尸体。”
他的话缓慢又有力,像是在默念着反复摩挲过后的箴言,却又像在警示自己。
而她听了这话,仿佛自山间迷雾之中走来,驱散满目血红,好像要抓住什么,又总是扑空。
她眼前的一片片的红色消失,心里对那些画面有了分明的判断。她不能再做攀缘的凌霄花,一次又一次目睹这些人……死在她面前。绑带已解,困顿消散,接下来,就往前看吧。
她复而睁眼之时,眼神就清明很多了,却没想到敛去那些红色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裴风鹤的眼睛。
他的眼神太过青涩,酸涩和不舍加在一起,几乎都要让她认为这是五年前那个什么都不太懂,又不太在乎的少年。
他动作上却用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姿态将她拢在怀里,双手垫在她的腰下,是一用力就可以将她的脸怼在他胸膛上的姿态。
但他身体微微向前倾,若是他一用劲,她只能正好撞上他的脸。他的眼神跟此刻动作实在是不匹配,好像什么溺水的人,急切地寻找一块浮木,而抓住了又不肯放手。
将将清醒的竹徵,在某一刻真的沦陷在了这方温柔乡里,一如她几年前想的,嫁给他也不错。
这片怀抱确实给她圈出了一方小小天地,她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甘愿画地为牢,或许哪怕只是裴风鹤的表妹,也可以过得很好。
她将目光投注在裴风鹤脸上,他好像也看懂她眼中的几分眷恋,此刻再盯着她时反而是柔软的,好像在鼓励她做什么选择。
她却拨开那些杂乱的温情,从他的瞳孔中,窥见了自己的身影。
她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此刻在他眼里,却缩成了小小一点,几乎只能看见一片苍色,连带着她的面目也是全然模糊的。
她倒映在他人瞳孔里的身影,只是渺小和模糊的影子而已。
她这一刻忽地明白了,她做不了他的浮木,也无法将别人视作自己的依托。
她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回去的路,就是为了找回自己真正的名字,而不是一个似是而非,又扑朔迷离的倒影。
她面上冷下来,轻柔却坚定地扭了一下手,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拢着的手指中,轻轻脱离。
她没有看他,或许是不敢,或许是不愿。
挣脱之后,她看着自己手心的绑带,右手因为刚刚去拉剑锋,早已经被划破了,连带着手掌也被划破了皮,露出了一线血丝。
她脑中还是会往外迸发出一些那时的记忆,此刻却已经心定了许多,敛目屏蔽了这些,暂且按在心里。
“多经历几次就好了。”她想,连带着将自己左手的绑带也全部扯下来,残损的绑带落在地上,成了一条条短布。
做完这些后,她勉强蹲起,双脚刚触及地面之时,感觉身后有一个人轻轻托了一下她的后背,原本不稳的身躯此刻才能保持好直立。
她站起来之后,第一时间去看了一眼清宁,对方尸骨已寒,脖子上的伤口触目惊心,皮肉外翻,留下来的血几乎淌了半个地牢,熏得整间屋子里全是血腥气。
清宁死之前,甚至没有闭上眼,她直直地瞪着一个方向,竹徵顺着她的的目光偏头看去,才发现那是整个牢狱中唯一一个窗口。
此刻夕阳西下,日头上最后一缕光照在自戕的女人身上。染血的尼姑服被这光一照,金黄之下,灰暗之上,尽是血色,庄严与活力之外,竟全是悲戚。
竹徵手指颤了颤,尽力抵抗着那些回忆,拖着身子向前移了几寸,将手轻轻覆在面目对方的眼皮上,替人合了眼。
竹徵沉默了一会,直到身后传来人衣物摩擦的声音,她才问:“怎么办?”
裴风鹤的声音也暗哑了,似是在这之中也花去了许多力气:“清宁自刎,必有后招,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幕后之人是谁吗?”
竹徵猝然转头,对上的却是裴风鹤不再温情的眼睛,他褪去了那些连她也不知晓何处而来的温柔,此刻却像对待犯人一样,直直地盯着她。
这转变太仓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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