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
寅九和金四坐在喜雨楼的马车里出发了。
寅九被秋姨看着打扮妥帖,金四同样收拾了一番,换上干净鞋袜,衣服打理整齐,看上去就像哪家的公子带着书童出门。
哪里知道这样体面整齐的两个人,一个袖子里揣着金枪不倒,一个带着装了各种道具的箱笼。
披着良家子弟的皮,藏着一颗苟且之心。
马车慢悠悠行驶到江宅后门,车夫一声到了,金四跳下马车去扣门,寅九坐在车里贴着布帘儿听动静。
金四敲了好一会,才有个声音隔着门问:“谁啊?”
金四脸上堆笑,声音也满是讨好:“喜雨楼的。”
那声音有些莫名其妙:“你找谁?”
金四心里一突,有些忐忑了:“贵宅……小姐。”
“找小姐走正门。”
金四更是疑惑:“我们是喜雨楼的。”
不说富商官宦人家,就是普通人家,他们这种身份的人上门也得从后门进。
“找小姐的都走正门。”
金四还是怕。
要是走正门上门,在街上被人撵出来,不光他的脸丢了,喜雨楼和寅九的好算盘也得完蛋。
金四低着声音道:“这位爷,喜雨楼可是花楼……”
“家是小姐当的,小姐的客都走正门,管你哪来的。”
金四再说,门后也没声息了。
金四无法,只能上车,将眼下的麻烦告诉寅九。
寅九想了想,果断道:“走正门。”
金四犹犹豫豫,想劝又不想劝的。
寅九道:“还是你去敲门,门房要是撵人,你就喊你是花月楼的。”
花月楼在喜雨楼对面,二者隔街相望,档次相去不远,熟客差不多是同一批,不来这家就在对面。
花月楼的老鸨是秋姨最大的竞争对手,也是喜雨楼生意不好时的辱骂对象。
当然,花月楼的老鸨也没少骂秋姨,真正的同行冤家。
金四看他的眼神瞬间复杂起来。
.
马车停在江宅正门。
金四把“花月楼”三字放在心里备着,下了马车,讨好地冲江家的门房搭讪:“爷,我们是喜雨楼的……”
门房点点头:“知道,进吧。”
金四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得,江小姐这家当的,规矩不一般。
毕竟在外面,在贵客家,金四没像在楼里一样随便,哐哐敲车厢轰寅九下车。
金四站在车前弯腰,放柔了语气:“请公子下车。”
等到寅九回他了,才半直起腰去掀马车帘子。
寅九猫着腰从车里钻出来。
他身披一袭黑色丝绵织就、莲花纹样的大氅,内穿绛红圆领窄袖,那抹与阴沉天色截然不同的绛红,自大氅敞开的衣襟下流泻出来,红黑相映,醒目大气。
金四伺候姑娘下车多了,下意识也伸手在前,想让他借力扶一扶。
寅九“啪”一下打开他的手,自己下了车,簇新的黑靴踩在早上下过雨,现在还湿漉漉的地面上。
金四悻悻收起手背在身后,想着这是在外面没跟寅九计较。
马车被江家家丁引去车轿房。
金四跟在寅九身后,一手提着箱笼,一手抓着以备不时之需的油纸伞。
进门之前,寅九似有所感,微微一顿,抬头看了看江家的牌匾。
江家毕竟只是商户,再有钱,牌匾上也书不得“府”字。
牌匾上的“江家”二字,银钩铁画,笔力雄健,是寅九不大识字也能觉出的好看。
家门也做不了官宦人家那般高耸气派,却也有独特的风致。飞檐上翘,檐柱画有彩绘,风雅有趣。
想到这样一所宅院是的主人是江小姐。
寅九觉得十分合适。
江小姐也是个风致独特的人。
他收回目光,带着金四走入江宅。
进门就有丫鬟走上前来迎接二人。
丫鬟一身袄裙,袖子里还笼着手炉,面容姣好,柳眉弯弯,笑起来有春风拂面之感。
她看着寅九微微点头,算是行过礼,介绍道:“奴名柳枝,见过寅九公子,奉小姐之命来为公子引路。”
寅九轻快地扫了一眼柳枝的打扮穿戴便收回视线,微微点头,请她前行带路。
柳枝便走在前路侧方,为寅九引路。
金四低眉顺眼地跟在寅九后头。
他晓得宰相门前四品官的理儿,不敢轻视柳枝。
江宅大门并不阔大,走过布景精致的前院,转过正院门,入眼是一片极大的花园,顿有别有洞天之感。
花园妙景他形容不来。
只知道江宅规模不小,家中布景也颇有情趣。
他不懂什么太湖石、水陆景,和寅九一样,朴素地认定,好看的东西多半是钱堆起来的。
比如说春秋词馆的花魁,听说一日花在胭脂水粉上的银子就有二两,更不要提她一年四季不重样的衣衫首饰。
金四没那个运气看一眼花魁有多美。
听到春秋词馆的龟公和他描述的时候,只觉得花魁简直是个金玉堆砌的人。
他偷眼瞄花园,对江小姐的财力认知更深一层。
对金钱的尊敬,让他对坐拥金山的江小姐心底的敬畏不知不觉又深一分。
他又知道许多有钱人家都讲规矩,虽然江小姐看着是有气度的、不苛待下人的主,但干他这一行的,知道的阴私事许多。
保不齐江小姐人前人后两幅样子。
现在又是在她的地方,就是发生了什么,给秋姨送些银两,保管两个人从世上消失得无声无息还无人问津。
有这许多敬畏在心里,金四的眼睛不敢乱瞧乱看。
垂着目光跟在寅九身后,眼睛只看见寅九的靴子和柳枝的裙摆。
金四在花楼待得久,对女子裙衫的款式和面料略知一二,一眼就认得这柳枝的裙子是当下时兴的款式,料子也是上好的,内心翻涌。
不知道是第几次感叹了,江小姐属实是个大方的主子。
这种好面料价格不菲,也舍得赏给丫鬟用。
不管金四心中如何翻腾。
柳枝走在前面引路,不时发问。
“公子酒量如何?今日家中设宴,小姐把叫你来,是要陪她吃酒的。”
寅九道:“尚可。”
“公子来之前洗过澡没有?”
寅九面色一僵,被妙龄少女问这个问题,感觉有些微妙,顿了一下才回:“……洗过。”
“路上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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