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秦鹤邻去了官署,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人引他去见,看着面容明显困顿的刘远征,秦鹤邻目光平静地拱了拱手。
“扰大人休息了。”
“诶,别说这样的话。”刘远征是个个头不高,身材精瘦的中年男子,闻言抚了抚稀疏的胡须,“不是说明早再来,秦大人这般着急想要见我,是为了什么事啊?”
秦鹤邻才坐下,闻言又起身:“自然是为了赈灾一事,朝廷的文书想必大人已经看过,我想问问大人,卖粮的商人可安排好了?”
此次赈灾,比起直接派粮车来,朝廷选择直接花钱,从富商手中购买盈余的粮食。
当然,秦鹤邻此次来并未带多少钱,而是以朝廷的名义向富商们打欠条,这便算是贷商财的一种,凭着借条,往后五年十年内,当地官府会将钱财一点一点还回去。
刘远征闻言笑道:“自然是好了,秦大人可是要现在见见他们?”
“不必,天色已晚,让他们过来也不方便,您将名单给我,明日我亲自前去拜见。”
秦鹤邻说话时嘴角一直噙着笑,语气平和像一块温润的白玉,刘远征听得却抖了抖胡子。
天色已晚,你去找他们不方便,来打扰我就方便了?
若这人是个寻常翰林,哪怕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刘远征今晚不见又如何,可秦鹤邻可是国公世子,祖上是跟着太祖皇帝立下大功的,大皇子还和他沾亲带故,刘远征就算心中憋气,面上却还是带着笑。
他遣人将贷商财的名单拿来给秦鹤邻。
旱情波及好几个州县,但最严重的还数陕南华俊,有八成百姓遭了灾。
而前去华俊贷商财的,正是前些日子才见过的,富商刘老板。
秦鹤邻的目光在刘老板的名字上多停留了几分,而后将看了看余下的名单,都是熟悉的名字。
他将名单收起,看向刘远征:“不知中丞大人可与他们商议过没有,一斤粮要卖多少,利率几何,什么时候还?”
朝廷打欠条卖粮,本是在朝廷暂时无力出资时,凭信誉来帮扶百姓,对于愿意卖粮的商人,同样会按照一定利率来偿还,按理说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但也只是按理而已。
秦鹤邻看了眼刘远征,就像陈云驰会扶持刘老板一样,大兴的官与商之间,也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关系。
对于商人们,或者陕西境内的官员来说,必然是一斤粮越贵越好,而对于朝廷,自然是希望秦鹤邻花的钱越少越好。
刘远征早料到这个小崽子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喝了口茶,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语重心长道:
“秦大人,你也知道,贷商财,讲究的是个你情我愿,那些商户在这次旱情里也不是毫发无伤,我们官府能管的,也不过就是最低处。”
也就是最少一斤粮要花多少钱。
“最低处?”秦鹤邻在嘴里绕了一圈,“不知刘中丞可知,百姓的最低处在哪?”
这话语气没什么不对,刘远征听着却莫名觉得秦鹤邻意有所指,他苦笑一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一双精明的眼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秦鹤邻:
“秦大人这是怪我?我同你说实话吧,这件事虽是朝廷下了旨的,但令下得匆忙,但灾情严重,好多商户自己也有损失,要来赈灾,本身就很为难。”
“再说这全然是自愿的事,我自收到旨意以来,是日日找人,好不容易给每个受灾的县安排了商户,难道还能再插手他们要怎么卖吗?”
“自古以来,粮价都有定数,我们为官的也不好管太多,否则那些商户一撒手,那百姓可就真的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一番话前诉苦后威胁,秦鹤邻却见惯了这般手段,微微颔了颔首,语气不咸不淡:“刘中丞思虑周全,晚辈望尘莫及,既如此,明日我去见见这几个富商,没什么问题,咱们还是尽早签了议案,帮扶百姓要紧。”
这人可是大皇子那边的,竟这么容易就退让了?
刘远征心中疑窦未消,面上笑道:“不愧是秦国公家出来的世子,实在忠良巍巍,原本我还忧心粮仓中用于救济的粮食只够百姓吃两日,现在有你这番心,我们陕西一定能渡过这个难关。”
官府的余粮只够两日,救济粮一断,百姓就一定会反,怪不得让他明日再来,届时就算他真不满意陕南出的价,没有退路,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秦鹤邻眼底泛起冷意,又很快消散不见。
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他垂眸拱了拱手,面上微微牵起一抹笑,消弭了些眉眼间的疏离:“刘中丞为官多年,行事自然稳妥老道,晚辈才出仕,行事上有不妥当之处,还请您多多指点。”
“哪里哪里。”刘远征笑开,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两人又是客套一番秦鹤邻才离开,临走前带上了那份有所有商户名字的名单。
秦鹤邻离去后,一直躲在后屋随堂参政才小心出来,换掉了刘远征桌上微凉的茶汤。
“你在后头都听见了吧?依你看,那个秦鹤邻说的可不可信?”刘远征眯了眯眼,并不为秦鹤邻方才的话所惑。
参政摇了摇扇子,余光打量了一番刘远征的表情,才道:“他到底是端王的人,这次来,就是和我们对着干的。”
刘远征哼了一声,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不过赈灾粮就够吃两日了,时间紧迫,到时候他还不愿意,出了事就是他担责。”
说罢,却见参政面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刘远征“啧”了一声:“有事你就说,支支吾吾的像什么话。”
“是。”那参政躬身道,“赈灾不止赈粮,这件事我们让他妥协了,那后面还有别的事,他要是一直阻挠该怎么办?”
想到那个场面,刘远征有些发愁:“你的意思是……”
参政身子更低了些,凑近刘远征气声道:“不错,老办法,捏着他的把柄,让他不敢造次。”
刘远征面上仍有愁容:“可他的身份你我也是知道的,怎么给他扣把柄?”
“据属下所知,秦鹤邻此次来陕西赈灾,带着他的妻子。”参政面上缓缓露出笑来,“秦鹤邻我们拿捏不住,难道还能拿不住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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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鹤邻才出门却发现六五在门房等着。
“出事了?”秦鹤邻下意识以为白梅客让六五来是有要事。
却见六五巴巴地捧上来件斗篷,献好般道:“没,少奶奶怕您出来冷着了,让我给您送衣裳呢。”
秦鹤邻一愣,目光落到那件暗色的斗篷之上。
内里皮毛簌簌轻晃,白绒绒的,看着就暖和。
前世很多次夜里,也是六五等在他衙门外,或送衣,或送宵夜。
衣物是她亲自监制的,他见过太多为了风度冬日里也只穿薄薄一件的同僚,可他的妻子在这方面好像有些独特的天分,为他选制的衣物总是会被旁人打问模仿,耳濡目染得连他也明白了许多穿衣的学问。
宵夜会顾及着时令季节,她常说夏冬两季最要注重保养身子,会送补身的汤饮来,春秋两季要固元,就会送些温厚的糕点。
哪怕不是亲手做的,那也是她一日日盯出来的。
实话实说,那十余年,不念最后的背叛,作为妻子她真的无可指摘,掌中馈,孝父亲,温温柔柔替他安排好了一切,家中的事从不让他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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