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知回响阁的内部,并非想象中的传统阅览室,而是一片更加光怪陆离、违背物理常识的空间。
这里没有明确的天花板和地板,只有无数悬浮的、大小不一的暗色平台,如同破碎的岛屿漂浮在无垠的幽暗之中。平台之间,由半透明的、仿佛由凝固的时光本身构成的桥梁连接,行走其上,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细微震颤和若有若无的时间流逝感。空气中弥漫着之前那种檀香与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但更加浓郁,还夹杂着一丝……臭氧放电后的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充斥视野的“回响具象”。
不再是虚无的声音,而是一段段模糊的、不断重复播放的影像碎片,如同全息投影般悬浮在各个平台周围。有古代战场的惨烈厮杀,有星际舰队的无声爆炸,有文明鼎盛的辉煌城市转瞬化为废墟,也有个体生命从诞生到衰亡的快速闪回……这些影像没有声音,却自带强烈的情感冲击——绝望、悔恨、狂喜、麻木——如同无声的呐喊,冲击着每个人的视觉和心灵。
静默提灯的光芒在这里显得更加微弱,仅能照亮脚下平台和附近桥梁的一小片区域,光罩之外,是翻涌的、由无数悲剧和未知未来构成的黑暗之海。
“寻找出口!注意平台上的异常波动!”威廉指挥官压低声音,用手势下达指令。时间紧迫,谁也不知道刚才舒窈造成的“干扰”能持续多久,必须尽快找到离开的途径。
卡佳和约翰立刻如同离弦之箭,分别跃向邻近的平台,动作迅捷而警惕。本·所罗门提着灯,居中策应,光罩勉强覆盖了几个核心平台。让·雷诺和索菲亚·陈将昏迷的伊莎贝拉、马丁博士以及阿米尔·汗安置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平台上,由状态不佳的汉斯·伯格曼博士暂时看护,然后也加入了搜索。
舒窈没有立刻行动。她靠在连接桥梁的根部,脸色依旧苍白,大脑因刚才那不计后果的精神力“突刺”而阵阵抽痛,仿佛有无数细针在颅内搅动。鼻血虽然止住,但太阳穴还在突突直跳。她需要片刻的喘息。
然而,这片空间似乎并不打算给她恢复的时间。
就在她试图集中精神平复紊乱的感知时,一段异常清晰的回响影像,不受控制地直接投射在她的“眼前”:
那是一个狭窄的、堆满废品的房间——她在现实世界的家。但画面中,墙壁上的斑驳痕迹正在如同活物般蠕动,渗透出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她视若珍宝的那些旧书,《电工手册》、《化学基础》、《爆破指南》,书页正在自动翻动,上面的文字和图表扭曲、溶解,化作一条条蠕动的、散发着幽绿光芒的蛆虫,从书页中爬出,布满了整个房间。而她自己,则蜷缩在房间角落,抱着膝盖,但抬起头时,露出的却是一张布满扭曲符文、双眼如同两个空洞的、非人的面孔……
“……看……这就是你最终的归宿……” 低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这幅恐怖的画面, “……被知识吞噬……异化成怪物……像1号……像艾拉……像所有失败品……”
强烈的恶心感和恐惧感瞬间攫住了舒窈!这是她内心深处最深的梦魇——失去自我,变成她曾经对抗、怜悯甚至恐惧的存在。
“不……”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鸣,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几乎要瘫软下去。
“……但你可以避免……” 低语的声音陡然变得充满诱惑, “……理解它……解析它……掌控它!林风未完成的,你可以!接受真正的知识!就在那里!”
随着低语的方向,舒窈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引向不远处一个较小的、孤悬的平台。那个平台上没有纷杂的悲剧回响,只有一本悬浮在半空、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厚重典籍。那光芒与静默提灯的冷白不同,带着一种温暖的、仿佛能抚慰灵魂的力量。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从那本书上传来,似乎在向她承诺,只要触碰它,就能获得抵御一切异化、理解所有结构、甚至……拯救所有人的力量。
诱惑力前所未有的强大,直击她最脆弱的核心。
舒窈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神开始有些涣散,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脑海中,林风笔记中那些未完成的公式、青岚高中爆炸时感受到的结构震荡、以及对失去同伴的恐惧,全部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推力,驱使她去获取那本“希望之书”。
就在这时——
“舒窈!”
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喝声,尽管声音被压得极低,但也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是约翰·汉克。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回到了她所在的平台,一只大手牢牢按住了她的肩膀,那坚实的力量和温暖的体温,像一道壁垒,暂时阻隔了那致命的诱惑。
舒窈猛地回过神,惊出一身冷汗。她看向约翰,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坚决。
“……他在阻止你……他在害怕你变得强大……害怕失去对你的控制……” 低语立刻转为挑拨。
舒窈用力甩了甩头,将那些声音驱散。她看向约翰,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那本书……陷阱……”
约翰点了点头,他显然也感受到了那本书不同寻常的吸引力,但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抵抗住了。“专注任务。”他言简意赅地提醒,目光扫向其他正在艰难搜索的平台。
搜索进展得并不顺利。卡佳·伊万诺娃在探查一个回响着某个帝国末日景象的平台时,险些被那影像中弥漫的绝望情绪同化,是威廉指挥官及时发出警示信号才将她拉回。本·所罗门手中的提灯光芒又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显然此地的能量环境对“静默提灯”的消耗极大。
汉斯·伯格曼博士看守着昏迷的同伴,脸色也越来越差,他不时地看向那些回响着各种认知实验失败、大脑融解景象的影像,显然也在承受着巨大的专业诱惑和精神压力。
就在希望渺茫之际,负责搜索最远处一个平台的让·雷诺,突然发出了发现信号!他站在一个回响着无数星辰诞生与湮灭景象的平台边缘,指向平台中心——那里并非书本,而是一个不断旋转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复杂几何符号,符号中心,隐约可见一个类似钥匙孔的凹陷。
“出口标记!”威廉指挥官立刻判断。
但就在他们试图靠近那个符号时,整个预知回响阁剧烈震动起来!所有悬浮的回响影像瞬间变得狂暴,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开始无序地撞击静默提灯形成的光罩,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检测到未授权接触企图……”
“知识回响防御机制激活……”
“认知过载协议启动……”
那冰冷、宏大的图书馆意志再次降临!
刹那间,除了昏迷的三人,所有清醒的天命者都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强行拉扯、撕裂!并非信息灌输,而是他们脑海中已有的知识、记忆、技能,甚至情感,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碰撞、重组!
舒窈感到自己熟悉的那些电路图、化学公式、机械原理变得扭曲怪异,仿佛拥有了自主意识,在她的思维中横冲直撞。她对“结构”的解析本能被放大到极致,却开始不受控制地解析起她自身的记忆和情感结构,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约翰脑海中娴熟的战术动作和战斗本能变得混乱,肌肉记忆相互冲突,让他几乎无法站稳。
卡佳接受的潜入与刺杀训练碎片开始反噬,让她对身边的队友产生本能的警惕和攻击冲动。
本·所罗门对预言和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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