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被佘氏如此一通劈头盖脸的喝斥, 被骂傻了。
江南与京城相隔数千里之远,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上京,生地不熟的,本想让阿海花银子打听一下里在的情况, 老爷子治家森严, 殷家的门房根本不肯收。
眼看族长言辞间都始起疑了, 他们这才一咬牙,带族长赶紧过来了。
夫妇俩本来想, 最多也就是老爷子一时急, 想要解除立嗣文书,把他禁了足。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没想到的是,次子年纪轻轻竟然中风了?
从前老实本的儿媳妇居然跟个泼妇似的指自己这个婆母骂?
王氏越想越, 简直心肝肺都是疼的。
“啊……呜……”轮椅上的殷焕歪嘴发出含糊的声响, 想说话,但又口齿不清,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颤颤巍巍地向殷涵与王氏夫妇俩伸了出手,眼珠子几乎快瞪了出来。
“我的儿啊!”王氏一脸心疼地起身, 朝轮椅上的殷焕扑了过去,哭得是涕泪横流,“你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王氏略显急切地抓住了殷焕抖如筛糠的手, 有指地哭道:“是不是有害你的?”
佘氏有点心虚,但立马, 又叉腰指向了殷焕,嫌恶地哼了一声:“他这都是报应, 是他自作自受!”
佘氏重重地一拍大腿, 扯嗓门哭天喊地,“哎, 也是我命苦,嫁了个这么个狼心狗肺的!”
“我和两个孩子都命苦啊。”
想到她的一双女儿会因为这么个不孝弑父的生父而将来不能科举,不能许个家,佘氏就火冒三丈。
明明公婆他们这般和善,没有因为殷焕而迁怒她和孩子们,偏生这两个老不死的非要来这里闹,她和孩子们的日子全被这给毁了。
佘氏红眼,心里的怨更深,转身看向了坐在下首的族长,昂头道:“族长,我以做证。”
“是殷焕在公公的药膳里下了药,才害得公公在北上京城的途中中风!”
招供的话,佘氏已经说过了一回了,早已没有了当初的迟疑和慌张。
这一次,不管殷焕怎么恶狠狠地瞪她,想吃了她,想撕了她,她也半点没在憷,把当初说过的那话,又对族长重复了一遍。
最后,斩钉截铁地强调道:“就是他,全都是他干的!”
话落之后,厅堂内一片死寂。
族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惊疑不的目光在佘氏与殷焕之间来回扫视。
就算殷涵他们刻隐瞒,但从他们俩这前言不搭后语中,他是多少听出来,其实是殷焕背殷湛偷挪了银子用,殷湛才会雷霆大怒,闹得父子失和。
族长觉得这件事的确是殷焕做错了,但殷湛也有不对的地方。
这份家业早晚是属于殷焕的,倘若这回是殷湛的亲儿子挪了点银子,殷湛又岂会这般雷霆震怒,终究是他没把殷焕当作亲生的,多少有借题发挥的味。
族长这趟来京城,本想两头敲打一番,让殷焕认个错,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但如果真相真如佘氏说,殷焕胆敢弑父的话……
族长深吸一口,神情郑重地沉声问佘氏:“侄媳妇,你这话当真?!”
“胡说!她在胡说!”王氏几乎跳了起来,老脸狰狞地瞪佘氏,恨不得一口吞了她,“这个贱肯是看阿焕中风了,守不下去了,想改嫁,这才胡说八道地冤枉阿焕的。”
“你这不要脸的东西!”
“指不在外头连都找了,早就勾搭成奸,就跟阿焕和离呢。”
佘氏又羞又,脸涨得通红,心头的火节节攀升。
她心一狠,咬了咬牙,也不与王氏掰扯,直接对族长道:“族长,我说的都是真的。”
“殷焕中风也是他自作自受,跟别没有半点关系。”
她不给王氏他们插嘴的余地,一口往下说:“殷焕被金大管家带拿回家后,公公本来是罚他禁足的,他不停的抱怨,咒骂,说是公公亏待了他。”
“他就……就又拿出了用那张害的方子抓的药,想再给公公灌一回。”
“哎,大概是因为上回公公吃了药却康复了七七八八,殷焕他怀疑这药没用,非要自己尝尝看,这一尝,到了下半夜,就倒下了。”
“公婆急坏了,当夜就让去请了大夫,这满京城的大夫都找了,都说他是中风了。这段日子药不道吃了多少副。”
“这事族长您尽以去医馆打听。”佘氏用袖口抹眼角,抽抽噎噎道,“公婆待他跟亲生的没两样,是他没良
心。”
不是!不是这样的!轮椅上的殷焕更激动了,“呀呀”地嚎叫,但如今的他连抬手指她都没有办法做到,只能用怨毒的眼神瞪佘氏。
“胡说!”王氏得浑身发抖,脸色青中发紫,“谁会明道这药吃不得,非去尝尝,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佘氏放下了擦眼泪的袖子,眼角却是干干净净的,没一点泪痕。
果然是在装哭!王氏心底恨恨,刚想说她露馅吧,却听佘氏古怪地低笑了一声。
“是啊。”佘氏朝王氏逼近了一步,那直勾勾的眼神盯得王氏心里莫名地发慌,“王招娣,你怎么道‘这药吃不得’?”
佘氏死死地盯王氏,语速放得极慢,整个瞧阴森森的。
王氏只觉得脚底心陡然升起一股寒,被逼得后退了两步。
“不不。”王氏这才识到自己失言了,难掩慌乱地说道,“我的思是……”
“你以为我不道吗?”佘氏冷哼了一声,“殷焕是从宋家医堂抓的药,那家医堂东家的儿媳妇,是你的表妹。”
王氏的眼睛瞪到了极致,连殷涵也是目瞪口呆,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怎么道的?!
夫妇俩下识地看向了轮椅上的殷焕,想说他怎么连这都告诉了佘氏。
他没说啊!殷焕只能死命摇头,是他连摇头的力也没有,头一动,耷拉了下去,口水又自歪斜的嘴角流淌下来,狼狈不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佘氏看出了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心里暗自冷笑。
殷焕确实一个字也没提他的亲爸亲妈,有事,又怎么瞒得过她这个枕边。
“族长,在老家时,殷涵与王招娣时常背偷偷来找殷焕。”
“我也亲眼见过,殷焕给了他们银票,不止一次,每一次都至少是几万两。”
佘氏一口把话说完了,就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喘息不已。
有话,她上次并没有说,心里是害怕,生怕说了以后,她和一双儿女再也不能待在这个家里。
是,在……
佘氏垂下眼眸,看戴左腕上的黄花梨佛珠串,这是祝嬷嬷给她的佛珠串,说是专门请皇觉寺的大师过光的。
这日子,她常常一边捻佛珠,一边翻祝嬷嬷给的那本《佛说善恶因果经》,已是倒背如流了,她道,她曾经帮殷焕助纣为虐,造了孽,若是不能赎罪,死后指不要坠入阿鼻大地狱的。
佘氏不由去看萧燕飞,见她摇团扇对自己微微地笑,眉目柔和似观音菩萨般。
仿佛有了主心骨,佘氏心中大。
真,外甥女是道的,自己和殷焕那狼心狗肺的不一样。
这就够了。
祝嬷嬷说得对,外甥女待她这样,就算是亲闺女也不过如此了,她不能让外甥女伤心失望。
“就是他们一家子想要谋公公婆婆的家产!”佘氏的声音更加坚,嗓门也更大了,团团地指殷涵、王氏以及殷焕三。
“殷焕说了,到公公中风死了,就把婆婆也弄死,那样他就能当家做主了。”
“再把他亲爹亲娘都接到京城来。”
“他们一家子就能一起享这荣华富贵。”
“噗……”殷焕想说不,拼命摇头。
不是的!
就算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也想了让嗣母在老爷子的灵前“心悸”而亡,当作是殉情,谁也不会起疑。
这要紧的话,他怎么也不会跟佘氏说啊。
殷焕一会儿“噗噗”,一会儿“啊啊”地叫,想让族长别被佘氏这贱给骗了。
族长深深地拧起了花白的眉头,脸色铁青。
夫为妻纲,佘氏一切都该以夫为优先,事事向夫君,除非夫君有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也唯有孝道大于夫纲。
族长心里发寒,有了结论。
“阿焕,”如今再看这个自己曾经看的子侄,族长那浑浊的老眼中露出明显的失望,“你糊涂啊,你怎么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既然“过继”了,就味嗣子过继出去后,与原本亲生父母就再也没有关系了,在族里,也不过是一房亲戚罢了。
是,殷焕身为嗣子不但偷拿了嗣父的银子去孝敬他的亲生父母,听了亲生父母的怂恿,去谋害嗣父,这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以犯错,却绝不践踏伦,这是为的底线。
这种事哪怕稍微露出一点风声,殷氏一族会声名俱毁,会被戳脊梁骨的,以后殷氏子女怕是连婚嫁都难。
族长
越想越觉得此事非同小,心口似是压一座沉甸甸的小山,脸也板了下来。
厅内的氛又冷了三,氛也随之变得压抑凝重。
眼看族长竟然信了佘氏的话,殷涵更慌了,赶紧澄清道:“族长,佘氏是信口胡说,肯是湛堂哥让她这么说的。”
“没错,是堂伯哥给了她什么处,收买了她……”王氏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两眼惶惶,慌忙道,“堂伯哥就是一心想把我们阿焕踢出家门呢。”
殷涵夫妇俩不管不顾地说了一通,那副语无伦次的样子简直就是坐实了他们心里有鬼。
族长哪里看不出这对夫妻此刻的心虚。
妻以夫为贵,殷焕,佘氏才能,殷湛给多少银子收买得了佘氏?!
真是笑!
“够了。”族长冷笑连连,抬手打断了欲再言的殷涵与王氏,声音骤然拔高了三,“我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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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族长简直身心俱疲,眉宇间难掩失望与心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了,这一路从江南到京城,千里迢迢,足足花了一个月,又是水路又是马车,把他折腾得不轻。
本来他只是想,家和万事兴,一家别闹得这般不愉快。
而殷湛夫妇也年纪大了,再过继一个嗣子也不合适,就将就吧。
以后有扶灵送终就成了。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殷焕的心思竟然这般狠毒,他与他的生父生母图的不止是财,是命啊。
思绪间,族长又看向了正前方坐于轮椅上的殷湛,心里也是唏嘘,抬手揉了揉发涨的眉心。
“湛堂弟……”
殷湛从江南启程来京城时,是精神矍铄,能走能动的,在却是不良于行,被嗣子磋磨成了这副样子。
族长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愧疚,都怪他识不清啊。
当初是他亲自从族里挑了殷焕,也是他为殷焕在殷湛跟前美言,觉得这是于两房、于族里有利的事。
是他看走了眼。
痛惜之余,族长又觉得有一丝丝的庆幸。
幸他来了这么一趟。
“族兄。”殷老爷子对上了族长那对难掩愧疚的眼眸,眼底掠过洞悉的光芒,面上却示弱地露出疲惫之色,无奈地摊了摊手,“你也看到了,像这样的嗣子,我哪里要得起?”
“我今年也六十有四了,说得难听点,是一只脚已踏棺材的年纪了,如今我又中了风,也不道能再活几年。”
“我驾鹤西去,你弟妹也必是会被这狼心狗肺的玩儿给害了的。”
说话间,殷老爷子抬手指向了殷焕,又缓缓地指向了殷涵夫妇的身上,那只手微微颤抖,整个显得虚弱不堪。
族长越发内疚了,不过是短短一刻钟功夫,他看就像是苍老了几。
而殷涵、王氏夫妇的脸色则更加难看了,脸上阵青阵白,满额都是豆大的冷汗。
“空口胡说。”王氏抵死不认,咬牙狡辩道,“这无凭无据的,全都是佘氏一张嘴在往我们身上泼脏水呢!”
“没错,无凭无据!”殷涵厉声道,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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