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很少和学生聊天，就算是喝水时间，他也会走到阳台，避免可能会发生的闲聊。这几天，戚晓希的胆子明显大了些。
“裴老师，你变了！请假不说，现在还喝碳酸饮料了！”
裴行没理她，将喝完的易拉罐简单擦拭后，放进书包里。走过去，拿起英文习题册开始批改。
“这次完成度不错。”裴行翻着页，“准确度也提高了。”
戚晓希又从书架上拿出那本书，唉声叹气，“昨天你好不容易给我放假，我还想去苏愿哥哥写生的地方找他玩，结果他也不在！我也只好回家写作业咯。”
裴行转了转指尖夹着笔。
“真奇怪，”戚晓希说，“你们俩昨天都不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约好了呢。”
裴行轻咳一声，用笔头敲了敲桌子，“再看没收。”
戚晓希瞪大了眼，一把抱住书，忿忿道：“裴老师，我知道你很想看。都说了看完就借给你，你怎么还用班主任那一招啊？”
裴行抬起头，“谁说的我想看？”
“我说的，”戚晓希把书藏好，神秘兮兮，“每次我拿出来，你都会偷偷瞥这本书好几眼。”
裴行不说话了，把习题册搁在桌上，沉着脸看向戚晓希。
戚晓希见好就收，默默举起习题册，“苏愿哥哥的房间里有好多书，裴老师你想要想看就去借好了。”
裴行眉心一拧，语气严厉，“你怎么知道他房间里有书？”
“朋友圈发的！”戚晓希高呼冤枉，“我都是全凭偶遇。稍微多发两条消息，苏愿哥哥就催我学习，才没有带着我去玩呢。”
裴行眉心稍解，握拳敲桌，“改错题。”
他从没问过苏愿是怎么和戚晓希认识的，并不想让苏愿知道他从对方口中探听了他那么多事。
也不算，都是戚晓希自己说的。
回到房间，裴行开始一个个处理易拉罐。
在桶里用肥皂水泡过后，再用小号牙刷里里外外擦洗干净，等到倒放晾干时，他才发现手背上多了几条划痕。
暗红的划痕在他的手上并不明显，但是…裴行把拉环一个个擦干后，缠上胶带。
苏愿的手握车把手都会被磨红。
洗完澡，裴行下意识透过方窗望向阳台。
画架还在那里，阳台却没了人。
苏愿的作息似乎很规律，每晚20点就会调暗灯光。
裴行坐在书桌前，点开淮海大学计算机系去年大一线性代数期末考试试卷，拿出草稿本，手机计时，开始答题。
淮海大学每学年各系的前10%，都有不同梯度的奖学金。
高考分数只是最初步的筛选，所谓的头衔和光环也是一时。在淮海大学这全国顶尖学府里，他不会是起眼的那个，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上，他必须重新开始。
做完试卷，裴行看了眼时间，只提前了二十分钟，差强人意。对答案批改，正确率在97%，同样没有令他很满意。
裴行点出离散数学，正想继续做，脑子里却忽然闪过上午听到的话。
握笔的手指捏了捏最终放下，他拿起手机关掉计时器，点开通讯软件。
允许添加好友的按钮没打开多久，就有消息弹出来。他扫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头像他就确定这些人都不是苏愿。
裴行点开试卷，再次打开计时器。
做题途中，他很清楚地察觉到自己在走神，似乎只要验算的笔尖停下，他就会再次拿起手机。裴行加重了写字的力度，近乎强迫地让自己保持专注，和一旦做题不能停下的习惯。
关掉灯。
裴行再次强迫自己等待十分钟。
这是他很擅长又不擅长的事情，擅长等待，却没有遇到什么事物会让他生出迫不及待的感受。
通讯软件里，一连串的好友请求，裴行面无表情地快速划过，最后将手机扣在胸前。
忽然，他想到苏愿曾说过，可以用手机号添加。
裴行点开右上角的加号，输入手机号码。
下一秒，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山雀头像，出现在屏幕上。
裴行从床上坐起，点开那只小山雀，明亮的白光打在他扬起的嘴角。
直到将易拉罐放到苏愿门前后，他才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合的开场白，按下了添加好友按钮。
【裴行：易拉罐收到了吗？】
【苏愿：收到啦，谢谢你还把它们洗得这么干净，我一点都没有划到手哦。】
【苏愿：裴行，你好细心。】
那只肥啾啾的白色山雀和苏愿一点都不像。但很可爱。
【裴行：收集这些易拉罐做什么？】
【苏愿：你知道风是有形状的吗？】
裴行看了眼窗外，恰好瞥见苏愿坐在阳台上，发丝被风吹起的背影。像窗台前的茉莉花。
【裴行：大概知道。】
【苏愿：风不仅有形状，还有颜色和气味哦。有一次，我站在桂花树下……】
戚晓希说得没错，和苏愿聊天很好玩。总是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自己的回复就像透明风筝线，让苏愿不至于飘到外太空。
【苏愿：吹到每个人身上的风都不一样。】
【裴行：嗯，那吹在你身上的风是什么样的？】
发完，裴行有些后悔。
对话框里良久的沉默也加深了这一点。
从来不知道等待消息回复也是一件难熬的事情。裴行切出软件，尝试做其他事转移注意力。
等他回过神，屏幕上是苏愿提到的那只朱鹮的信息。
先天性色素缺失、先天性脊柱侧弯、先天性左翅挛缩…为什么会给这只朱鹮取自己的名字？
他切回聊天框，苏愿依旧没回复。
阳台上没有人，灯光尽数熄灭。
22：37分，应该是睡着了。裴行希望是。
后半夜的浮县开始下雨，磅礴的夏雨持续到苏愿没有回复消息的早晨。
裴行批改习题的动作有几分迟疑，抬头望向窗外的透明、延绵的雨，莫名想到苏愿吃刨冰时被冷得更加苍白的脸。
他放下笔，拿起包，跟家长说明情况，提前的十分钟下课、用多上一节免费的课程补回来，坐上公交车赶回院子。
房门紧闭，早餐没动。
“苏愿？”裴行额前的发丝在滴水，“苏愿，你还好吗？”
他跑下楼，阳台里侧的窗帘被雨水打湿，在风中纹丝不动。
裴行从砖石砌成的围栏跳进阳台，画架上的画被雨水晕染开来，大片深浅不一的绿，像身上的淤青。
他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瞬，拂开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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