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晕厥前,沈涟漪眼神朦胧,透过缝隙,仿佛瞥见一衫白色锦服的衣袍。
思绪随着那一抹白,逐渐被拉远。
少时每每休沐,从学堂归家时,兄长总会扮作随从模样,偷偷地在逢春宫的门口候她归家。
每当她瞧见时,兄长肩头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连带着睫毛上都是飞雪,似要融入漫天雪色中一般。
回去时,两人并肩走过长长的宫道,脚步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嘎吱嘎吱地作响。
兄长会耐心地听她叽喳,她会说今日哪位帝子偷偷撕了她的作业,哪位帝子故意推她入湖中,而她也不是好欺负的,会偷偷捉臭虫放在哪位帝子的桌子上,比试时会狠狠地教训回去。
让兄长不必为她忧心。
更何况,扮作兄长之事,她从未后悔。
犹记得在天外天时,他们的母亲孕后郁郁寡欢,没过三年便离世。
到如今岁月,沈涟漪都快记不清母亲的面容。
她只记得,母亲总爱一个人枯坐在大雪纷飞的红梅下,霜雪落满乌发,恰似一夜白头。她曾偷看见,母亲默默红了眼眶,泪流满面,而父亲只会远远瞧着,不曾上前宽慰一句。
父亲同母亲两人的婚约,是天主需要笼络世家而不得不取的妻子,也是世家为了从天主身上谋求更大利益而让母亲不得不嫁的夫君。
是世家同天主的联姻。
他们兄妹二人,是这场联姻的牺牲品。
更何况,巫师所言,他们兄妹二人,为不祥,人人避之不及。
在她的记忆里,母亲对他们视若无睹,父亲更是鲜少前来探望。
宫中最不缺的便是势利眼,而她们在母亲离世后变得愈发猖狂,对待她同兄长格外粗心敷衍。
兄长身体孱弱,天外天又常年冰雪覆盖,房间里便需长年供着炭火取暖。
侍女服侍时,故意将她往碳盆里绊。兄长为救她,竟直接将身体倒在碳盆上替她挡住,滚烫的炭火烫穿衣袍,以至于后背皮肤尽毁,全是燎泡,留下的疤痕至今未消。
为了救兄长性命,她替兄长做了决定。
那夜风雪交加,很冷很冷,很黑很黑。
她一步一步走过漫长的宫道,孤身出宫。不知走了多久多久,她只记得当时的她浑身滚烫,仅凭着零星记忆,闯入母族月家寻求庇护。
得知此事的舅舅正好借题发挥,朝堂之上,同天主当庭对峙,天主这才下旨重罚服侍的侍女。
而舅舅也借此机会,将服侍的人全换成了他的心腹。他们兄妹二人,因此有了零星几个月的无忧无虑日子。
一切的转变是在那日,同往常日子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舅舅突然深夜入宫,遣散了所有服侍的人,语重心长地拉着她的手,问她可否愿意扮作兄长模样前往云都学堂念书。
天外天可以有无数个帝姬,却只能有一个少天主。
兄长本是天后独子,是继位少天主的不二人选,却因身子孱弱,缠绵病榻,又有巫师预言缠身,致使觊觎少天主的其他帝子们虎视眈眈。
他们暂时需要稳住兄长地位。
更何况,云都月家随时可能会弃了兄长。
兄长从来都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他们可以选择再送一位云家女入帝宫,只要等她诞下帝子,皆时他们便会顶力支持哪位帝子继位。
那时才七岁的她,哪里懂什么朝堂纷争,权利地位。
她只知道,她不想再让兄长为了她,求一份温热的吃食,去求一份取暖的炭火,同他人卑躬屈膝,承受他人的讥讽,饱受他人的冷眼。
他们承受不起,失去母族庇护的结果。
自出生,他们兄妹二人便相依为命,只有彼此了。
所以她头一次没有听兄长的话,答应了舅舅的提议。
兄长也只能默默点头。
这十三年来,沈涟漪事事好争第一,更在浮屠塔中闯关夺得魁首,成功拜入谪仙叶不知门下。这还是谪仙叶不知头一次即使闭关也要破关而出收下的徒弟,赐名十二。
自此,云都帝子,云沧的盛名真正响彻九州。
日复一日的修炼,她从不敢懈怠。
直至弱冠礼当天,天主下旨昭告九州,帝子云沧正式册封为少天主,兄长的心脉也成功被修复。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她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那个深居宫中,足不出户的羸弱帝姬。
那时她心里仍是欢喜的,即使兄长需要用她的婚姻拉拢八大世家之首的陆家。
为了不被陆无眠察觉端倪,她甘愿封印灵脉,日日服药伪装成身体病弱的模样,她也不曾有过半分的犹豫和怨言。
她认真地扮演自己的角色,满心欢喜地等着兄长接她归家的那一日。
却未曾想到,飞鸟尽,良弓藏。
她从未想到,自己的过往成了兄长最不愿提及的曾经。
而封印灵脉,日复一日用药物摧残,都是为了在和离归家那一日能够更方便地夺她性命,取她灵脉。
明明,兄长最是疼爱她的……
悲恸的心绪在心口反复地涌动,无声中,泪痕早已爬满沈涟漪的面容。
倏忽间,虚无缥缈的空间内,眼前的场景被瞬间摧毁,又再一次重建。
沈涟漪诧异地看着一切变化。
这六年来,日复一日的梦魇,她很熟悉,今日怎么突然发生了变化。
是在陆府,她很快得出结论。
屋内陈设古典雅致,梨花木雕梅花的圆形茶桌上置了一个甜白瓷描彩绘的细颈花瓶,其内插着几只绽放正盛的红梅。几缕寒风从窗外吹来,床榻上的软烟罗纱帐微微飘动,铜炉中传来着袅袅甜香。
是她在陆府的房间。
为何会梦到这里……
等她再一睁眼,整个房间内,缚灵阵流淌着鎏金色的光芒。
记忆中的她端坐在床榻上,身着绯色衣裙,钗环尽褪,只剩下一头银发柔顺地从肩头滑落。
似是想到了什么,沈涟漪的双眼不由得地怔大,惊恐地转头,看向门口处。而就在此时,进门的陆无眠同她的身影擦肩而过,大步走到了床榻边。
梦魇,便是她的曾经。
后来会发生什么,沈涟漪选择闭上了眼。
她自然记得一切。
和离归家那一日,是她这四年来,头一次见陆无眠衣袍脏污,发髻散乱,狼狈不堪的模样。
主修灵阵术法的陆家家主,竟没有注意到缚灵阵的存在,径直闯了进来。
而就在这缚灵阵中……她亲手挑断了陆无眠的手筋。
让他再也无法握剑。
记忆中的场景在沈涟漪脑海中快速切换。
剥取灵脉的痛,重塑经脉的痛,亲人背叛的伤,还有陆无眠的恨,交织错落,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笼罩着千万根锐利的银针扎入,是彻骨剜心的疼痛。
“医师,沈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面色越来越苍白了。”
陆无桐一直守在一旁,迅速察觉到沈涟漪的变化,紧张地擦拭着她面上不断冒出的冷汗。
那一剑虽未伤到要害,却也是实打实的一剑,自家阿弟的实力陆无桐心里还是有数的,这姑娘身子骨本就弱些……
想到这,陆无桐愈发愧疚。
赵医师上前搭脉,又打量了一眼,很快得出结论,“这姑娘怕是梦魇了,人在虚弱之际,梦魇之症最易趁虚而入。此症会勾起此人最深处的恐惧,亦或是仇恨,若是挣脱不开便会陷入长久的昏迷。”
陆无桐明显慌了神,目光更是难掩焦急的心情,急声道:“这怎么行,赵医师,你可有办法唤醒,阿爹还需要沈姑娘来诊治。”
“若是这么容易就被梦魇之症困住,怕也没什么真本领。”
话音方传来,门外便走进一男子,依稀带着屋外雨水青涩的潮意,身着精致繁琐的白袍,金绣花纹繁丽神秘,干净得一尘不染。望过来的眉眼微压低,神情是明晃的恹色,似是很不耐烦的模样。
陆无桐听到声音便猜到了来人。
再者说,这般冷言冷语地讽刺,整个陆家也就那一人敢无所顾忌地直言。
只不过在注意到陆无眠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袍时,她的后背颇有些发凉。
她这个表兄洁癖向来严重得要命,吃的、穿的、用的,都得干净得一尘不染,不喜之人或是陌生人碰过的东西,即使再贵重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扔掉。
用她的话来说,是个典型的败家子。
近些年来,这些臭毛病是愈发的严重了。
刚才她扶着沈姑娘进来时,身子一个不稳,好巧不巧地溅了陆无眠一身的泥水,吓得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如今看来,方才弄脏了他的衣袍,陆无眠心里还记着呢。
虽说都是自家堂兄妹,但这人偏偏是如今陆家的家主,又是个油盐不进的冷面,更何况阿爹最为看重的就是这个表兄,她可得罪不起,于是乖乖地赔礼道歉,“表兄,方才之事…实在是不好意思。”
陆无眠并没有搭理,自顾自地寻了近处的圆椅坐了下去,衣摆如流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