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霞夕照,院中似落红。
聂诩的目光停驻在廊外的一株枣树,上面已经挂了些青果,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结实累累了。
不远处几个小娃娃拿着树枝子要么在地上戳来戳去,要么就互相比划,时不时还有几个偷偷向这边打量,自以为很隐蔽的模样。
他没有理会,毕竟这院子着实不大,若再让那些小童避开,倒显得他有些不近人情了。
“府君怎的此时前来?院中简陋,若是有所怠慢,子梧在此告罪了。”
聂诩转头看向来人,那面上盈着的笑意,与他初见此人时,别无二致。
“小友这庭院是潦草了些,但可比我那宅邸热闹多了。”
他抽出腰扇,可有可无地扇了几下。
陆子梧了然,将手中的吃食递给身侧之人。
“哥哥带着孩子们先去休息吧,我去招待贵客。”
陆自遥点头,抬眸间有片刻与聂诩对视,而后拱手侧身向远处去了。
还没待聂诩将人打量清楚,陆子梧就上前将人迎进了客室。
两人都没让仆从跟进来,是以陆子梧只能自己起身去点了两盏灯。
“小友这日子过得……”他打量着昏暗的室内,笑着调侃道,“可真是有些清苦啊,可是这通天教中有人苛待了你?”
“府君说笑了,我初入教中,还有许多杂事尚未了解。人忙起来,难免日子就过得简陋。”陆子梧在他对面坐下。
“再说了,子梧是由府君关照着的,又有谁敢不给您面子,从而苛责我呢?”
“我可受不起这高帽。”聂诩平视着对面那在他看来,甚至还有些稚嫩的面容。不知是否因这昏暗隐秘的环境,隔绝了旁人肆无忌惮的窥测,他嘴角的笑意都浅淡了几分,“依我看啊,小友这在来使者手下混得风生水起,已是不需要我这无用之人的帮扶了。”
他容色哀愁地长叹了一口气。
陆子梧见状也不再磨蹭,直言挑明。
“怎会如此,府君提点引荐之恩,子梧一直铭感五内,不忘于怀。更何况,子梧应承府君之事还未兑现呢,怎会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聂诩看着她一脸坦荡,问道:“那为何近些时日,我瞧城中欲购符箓者众,来使者的名号也水涨船高呢?”
他手中红扇掩着唇,声调低缓黏连,不仔细去听都听不真切。
“这可与你先前所言不符啊。”
陆子梧笑道:“这是子梧细细研究教义后,才定下的更为妥善的法子。”
“怎么个妥善法?”
“府君曾告知于我,那卢、来二位使者之名乃帝君亲授,早已深入人心,寻常之事难以对地位其有所动摇。连此番来使者将圣子弄丢一事,教主也是轻轻揭过。由此可见,教主即便心中有所怨怼,但让其主动动手,只怕仅凭符箓之事,难以一步到位,达成府君心中所愿。”
聂诩垂眸不语,半晌后才问道:“那小友又有何打算?”
“我既感念府君提携之恩,又不忍让教主病中还为杂事烦心,恐有损通天教威名,顾欲尽我所能,将此心腹大患彻底扳倒。”
“呵……彻底扳倒,又不损威名……小友可真是贪心啊。”
陆子梧闻言开怀一笑。
“府君有所不知,我这个人脾气糟得很,既贪得无厌,遇事又难以长久作那隐忍蛰伏之态,故而有时手段会激烈了些。”
聂诩望进对方眼中,他一早就发现了,那双眼睛的颜色极为干净,纯黑透亮地宛如一面打磨细致的铜镜,映着房间中跳动不息的火光。
他看着这双眼睛,头一次觉得自己不该就这么贸然地和她达成同盟。
后方计时用的漏刻水位渐渐下降,因着油灯燃烧,室内也比方才闷窒许多。陆子梧起身将一侧的窗户推开,红光坠落,远处凝结出片片深紫。
她于窗边回首。
“待到帝君诞辰那日,我为府君呈上一出好戏,以报知遇之恩。”
“那便,拭目以待了。”
——
距帝君诞辰只余四日。
陆子梧跟着街上汇集起来的人流一同行至城中教坛一侧,抬眼向上看去,那门上挂着的木匾上正刻着使者来鹤的尊号。
她见周围的人开始撩起衣摆跪地,对着大门叩首,人群之中还有几个她眼熟的穆山村的信众。几人遥遥对视一眼,便匆匆错过,装作一副不甚相熟的模样。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显眼,陆子梧便从人群空隙中溜了出去,直至凑到那门前的教徒身后,正大光明地听人闲话。
“哎!今天这是第几波了?”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一天到晚都站在这儿守门。不过听说上午就已经来了两次人了,那阵仗,比现在可壮观多了,劝都劝不走。”
“数月前教主讲经时的场面,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可不能比,眼下这只是城外之人居多,我看城内的,没多少人来凑这个热闹。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我看这架势啊,今年的帝君诞辰怕是要比往年更热闹了。尤其是万一教主还不露面,卢使者至今未归,若由来使者上前为信众布施讲经的话,到时候你我的好日子可就来咯。”
“你这说的什么话,还有圣子呢!”
“……”
“哎!你别不理人啊!你帮我看看我今日画的这符……”
陆子梧听了个大概后,就没再多留,转身朝着通天楼的方向而去了。
还未至近前,她就看见了圣子大人已经在前方不远处等着她了。
“你可来了。”时寂望向来人。
陆子梧也不废话,上前问道:“那教坛上的高台搭建得如何了?”
“前两日工匠们已经按照你给的图样将框架搭建好了,我还没见过样子,待会儿将进程报给教主后,你可与我一道去看看。”
陆子梧点头,两人一起向高处登去。
时寂终是没忍住,转头问了出口:“你真要让那来鹤主持今岁的帝君诞辰?”
“怎么?”陆子梧笑着调侃,“圣子大人难得想为教主代劳?”
时寂摇头。
“你知晓的,我对这种事是能避则避。教主的状况你也看到了,他若是能安心静养,那便再好不过。只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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